冯远群的画是需要细细地看的,也是值得细细地看的。他的画之所以需要细细地看,是因为他连用的绘画语言不浅白。浅白的、一眼便看明白的画,是画的一种,发球普照及性的,且不论它的优劣,不需看画人细细琢磨。非浅白的画,总要让人在画前揣摩一番。不过,在这类画中,有的在细读之后,如堕入五里雾中,原因是语言很涩难解。画,需要细看,又值得细看,那就不仅要不浅白,而且还要有看头、耐看、值得咀嚼,也就是说内容、意思有深度,表现手段要动人、有魅力、有魅力。冯远的画属于这一类。
其实冯远是从画浅白的画一步步走过来的。他是人画连环画做美术普及工作步入画坛的。如果他全力以赴地在这个领域内经营,肯定也会做出一番事业来。他之所以没有成为一位普及性的艺术家,一是因为社会的原因,当他在80年代决定自己的艺术道路时,社会对艺术的需求促使文艺思潮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那时人们反思十年文革甚至十七年的文艺历程;呼唤艺术的本体性,讨论艺术家的主体性,这不能不对冯远的艺术选择发生影响。二是与他个人的经历、气质有关。冯远在少年时期走过一段不平坦的路,他较早的接触到世态炎凉,对人生有所领悟;从秉性上说,他是一位即第三又善于思考的艺术家,画浅白的画,似乎最终与他的本性志向不符。
1978年,冯远经过一段拼搏,考入当时的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成为中国画系人物画专业的研究生。在方增先等老师的指导下,他一方面全面提高自己的艺术修养,完善绘画技巧;一方面联系国内外美术思潮与动态,较深入地思索有关艺术本质与走向的许多问题。冯远有较为良好的写实造型能力,他在基层工作的生活积累和从事连环画创作的实践,使他在写实人物画的创造上很快获得驾轻就熟的本领。在研究生学习期间,他所作的努力主要用在传统笔墨与人物与写实造型的结合上,而这也是新时期中国人物画面临的重要课题。虽然“五四”之后,特别是1949年之后,我国许多杰出的人物画家,包括方增先在内,在这方面做了许多尝试,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但是,在新形势下,通过对“五四”激进主义思潮的反思和对民族传统重新审视以及面临人们审美观念与趣味的嬗变,现代人物画要有新的突破,必须在观念和技巧上作艰苦的探索。纷至沓来的模式无疑是一大动击;对我国自汉唐到明清人物画的深入研究,又为我们思考当代人物画的革新以许多新的启发。1980年冯远结束研究生学业,留校作者,从事中国画人物画的专业教学、创作及理论研究,他继续在研究生期间的实践探索和理论思考,只是向着更深入的层面。
80年代是我国美术发展的激进期。在迅猛、激烈的变革中,冯远不是新思潮的弄潮儿,也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保守主义者。他性格中固有的理性精神,驱使他冷静、审慎地思考和处理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传统与革新的矛盾和中西之争这类课题。他从对历史和现代的研究中懂得,艺术创新之路是广阔之路,尤其在崇尚多元观念的当今社会。中国画艺术,包括人物画创作,有很大的潜力和多方面的可能性等待人们去发掘。他决心走探索之路,利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和自己的生活积累,利用自己对艺术领悟的心得和体会。十多年来,他的创作涉及的面很广,题材有历史、宗教、神话和现实诸方面,形式也多种多样,有歌颂英雄主义、弘扬崇高精神、严肃、深沉的大品,有描绘劳动者日常生活场面、侧重于刻画人物形象、表现人物个性特徵的写生,也有写古代文人、仕女、含有古意和雅趣的创作,还有寄情谴性和表现笔墨情趣的“小品”。他说:“我边教学,边创作,边尝试不同以往的绘画形式,选择、扬弃、再选择……我崇尚汉唐雄风,试图在一片红牙檀板的世界中,响起铁板铜琶的雄肆之声。也许是我天性使然,抑或是坎坷经历所致,斯芬克斯房屋之迷引我陷入荆莽苦海,九碰壁而不知悔。我画历史,意在为民族立碑;我写罗汉作汉魂,旨在驾驭并强化传统绘画技艺,同时探讨水墨画向抽象阶段过渡的可能性,(见《冯远画集——自序》·1991年·浙江美术出版社)从这里可以看出,冯远是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艺术家,他写历史,写现实,作各种艺术探索,均着眼于艺术与社会,与人生的关系。着眼于艺术自身的拓展。他没有急于把自己铸造成一个固定类型的画家。他把主要精力用在探索水墨艺术表现内容与形式的广泛可能性上,而探求的重点一是传统水墨语言特别是线的自由性、灵魂性与体面造型的严谨性的有机结合,一是水墨可能的抽象形态。这两方面的探索均硕果累累,而以前者万为引人注意,并在重要的全国性展览上屡屡获奖。冯远在”写实“水墨中加大了表现的力度。他用夸张、变形的手法,刻画人物鲜明的个性特徵,强化线的律动性,谨慎地避免过分的夸张可能给人物形象带来的丑化,而在80~90年代,不少标榜“革新”的中国画人物画因过分夸张使形象失之丑陋怪异。
冯远的画有哲理性。由于这哲理性出自他的天性与禀赋,是一种自然流露,既见于他作品的题材内容,也见于他的笔墨及其他形式语言。哲理性成为他作品审美内容的一部分,悄悄地灌输给观众。这一点很可贵,因为当前中国画创作中有两种货币值得注意,一是太满足于浅白的表述,不少作者忘记了绘画除了赏心悦目的功能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传达观念和意义、影响人们思想与心灵的作用;另一种货币是令人烦恼的“做”哲理性的倾向。有些作者忘记了绘画的意义、内容应该隐藏在形式之中,隐藏得愈隐蔽愈好。
冯远的画有文采。他是一位很注意怎样画的画家。他的绘画语言有学院画派的严谨,有文人画的儒雅,还有来自生活义愤的锐气,而摆脱了学院派的拘谨,淘汰了文人画的各式化与某些陈腐性,避免了在基层生活中多年闯荡容易沾染上的“痞”气。这得益于他多读书、勤思考,不断提高自己的修养。冯远除从事绘画外,还在艺术理论上有所建树。他发表了许多即有独立见解又立论公允的理论文章,观点鲜明而又条分缕析,表达的方式婉转、含蓄、文字优美,与他的绘画作品异曲同工。
冯远的画有开拓性。他力图在中西艺术的交融中推进中国画的革新。冯远对民族绘画传统一片深情,他始终以小学生的姿态不断地向民族传统求教,同时又以开阔的心胸吸纳外来艺术。他懂得,惟其民族艺术传统悠久深厚,更需要获得新生命力,从现实生活中,从外来艺术中,冯远绘画的开拓性不只体现于中西观念与技巧的融合,更体现在事例中华民族绘画的格调和趣味来支配、来统率,力图创造出新的绘画语言。
冯远说:“大化流衍,沧海一粟,绘艺无涯,探其堂奥需倾一生心力。我当努力读书,广游博涉,攀缘高山,进取不辍。”(同上)我相信,有这种认识和毅力的冯远,定能在逆境和顺境中,在失败与成功中,锲而不舍地探索再探索,不断有所悟,有所得,在艺术创作上有所突破,为中国画的振兴奉献自己的才智。
冯远的艺术前程是无可限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