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师,像您预料的那样,离开您几年来我的画没发生根本变化,这主要是说作品关注的基本立足点和精神内核是延续的,不知您认为像这样近乎固执地热衷于向往一种古典的人文精神,作为艺术创作,在当代是否还具有某种意义?
尚:我们之间经常提起的古典精神与艺术中所指的古典风格是不完全相同的。古典的人文精神,可以理解为人类亘古至今在与命运搏斗过程中体验到的那种悲壮的崇高感和贯通在我们之前各个时代的一种基本的理性精神。这种精神对于人类是有一种呼唤。作为现代人,面对这日益变化着的世界,我们往往不得已地处于一种茫然状态。传统的人生价值存在的那个舞台的背景,在一夜之间坍塌了。正因为如此,现代人对于命运的无奈,有些人表现的是一种困惑和无聊,有些人却表现出在生命狂舞之后的豪迈和感叹。前者表达了现实的真实,而后者则表达一种对理想的渴望。我更喜欢后者的态度。人类永远是有希望的。
徐:是的,这种古典的人文精神可以说是“人类昔日的辉煌”,它永远照亮了我们惨淡的人生,使我们能诗意地栖居在这个大地之上,仰望神圣。一个正直的艺术家经过严肃的生命体验,应该记录自己心灵历程艰难曲折的密码,使它显现出来,成为人类共同的财富。我们都经过长途跋涉。我们都会在某个落日的傍晚与某座山峰对话。假如我们是真诚的,那么我们总会听到那个永恒的声音。
尚:于是就有了“山的故事”,你的绘画和诗歌。这已经在你毕业展览上初步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形象。当然我更喜欢其中的《陈述》,它使我想起伊索和他的寓言。天地洪荒,自然界还是初始的形象,而初始的人类的智慧也就同时诞生了,也诞生了关于人的追问。画面中的山峦,已经不只是山,而是自然的象征;画面中的老人和女孩已经是哲学意义上的人了。我能在里面看到某种历史感。你使你的作品出现了某种象征意义——一种具有不确定感之后的鲜明的精神指向。从这个意义上讲,你与前一段国内流行的古典风格的油画是有区别的。
徐:老师,我很喜欢和一直留意关注当代问题的画家和作品,而我又希望在自己的艺术中继续熔铸古典气质,我想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再次升起想像的大旗,让理想与现实在艺术中重归完满,让人们心中充满广博伟大悲悯真诚的爱呢?
尚:你的作品不是纯粹“古典的”,重要的是你的作品具有“向往”的含义,亦或说是一种追索和诘问,这本身就是现代人的一种态度。我说一种态度是指现代人中个人的精神取向是各不相同的。你要知道,人类总要寻找自己故乡的。你后来的作品,如《箴言》《预演》等逐渐接近现代人的心态,它将会使你的作品相对容易与现代人沟通,当然在语言上还要进一步的选择和锤炼。
徐:我很清楚这一点,我越来越感觉到绘画语言的选择和纯化是最重要的。其实,这正是我近段时间的一个课题。
尚:是的,这将对你和我都是一种考验。不要怀疑你自己,我相信你的虔诚和执著。还记得沈从文那段话吗?“想像的紫火在燃烧中。在我生命里,也在许多人生命里。待毁灭的是什么?是个人不纯粹的爱和恨,还是另外一种愚蠢和困惑?我问你。”
徐:我用什么回答呢?我想起1990年夏天,在我毕业展前夕,我们一起在我的诗歌习作中寻找作为前言的句子。您信手指出:
“——那当然!”
大山答到
群山顿时肃立
……
它被书写在那个展厅之前。也书写在此后。我行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