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的2200万值不值?不用看别的,只要看看整个事件的新闻与宣传,有谁在讨论这件作品的艺术价值以及它在当代艺术史中的地位?什么都不想,只是一味地宣传尺幅空前,最后这件作品自然地成为买卖者某种默契的广告宣传,呵呵,天价背后蕴涵着多么惊人的广告效应啊!
2006年11月21日,中国当代艺术品成交价之最花落保利秋季拍卖会,以人民币2200万元的高价揭开了刘小东《三峡新移民》的面纱。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顺势开始就这件作品的拍卖价格提出了质疑,人们的目光集中在作品本身—三峡图本身究竟值不值这些钱?艺术市场对于艺术品价格和艺术品尺幅挂钩的现象是否恰当?—只要是大尺幅的作品,艺术家付出的心血,包括创造力、思考力会就一定会更多吗?一系列的问题足以让我们认真面对这样一个新闻事件。我们有理由询问:在令人惊呼的天价之下,看似“理所当然”的价格究竟与艺术品本身价值之间存在多远的距离?在特定的环境和条件下,如果这样一个既定的事实可以引导未来艺术市场的发展走势,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当代艺术的市场化经营会使真理不自觉地流向一个大画幅时代,如同电影学理论的“大片时代”?
应该说,一个人的知识结构决定了他最终的审美选择,但抛却个人独立判断的盲目取舍,一种在心理上对集体选择的趋从已经成为了我们现在这个市场最大的陷阱!而在这样一种盲从的时代,大众往往习惯性地认为—艺术家绘制一张大画,比画一张小画需要花费更多的体力和时间,因而也就更加具有艺术价值,其市场价格当然也会高出很多。这种想法有着一定的合理性,但却忽略了艺术价值并不等同于艺术品尺幅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难道凡高的《向日葵》在国际市场上的天价取决于它的尺幅?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因为从绘画的实践过程来看,大多数画幅的大小和艺术家付出的劳动并不是简单的对等关系,即:尺寸不是一件作品价值呈现的惟一衡量标准。所以,从某种角度上看,雅昌艺术网将绘画作品的平方尺价格作为艺术品市场流通的评判单位,并且弄出许多看似科学的数据分析,实际上一点都不科学,简直是在误导现在这个还不成熟的艺术市场!于是,人们的目光不是投向艺术品所具有的艺术价格,而是一个劲地看大小!可以说,刘小东的“天价”正是这一市场背景下的产物,在一味的炒作行为下,为了创造价格而选择的大尺幅作品!而不是对于刘小东艺术的真正理解与接受。
刘小东大约从2000年左右开始画大画,尝试将中国传统卷轴画的叙述方式纳入他曾经熟悉的场景性图像呈现。应该说《三峡新移民》正是体现这一转变方向的作品之一。画家将他的视角由对个人精神的注重转向一种宏观的社会性问题,画幅采用广角镜头式样的平移方式,对于中国20世纪末最大的一次人口迁移进行了带有他个人视角的记录。应该说,对于刘小东这一辈注重图像、注重个人的画家而言,堪称一种重要的尝试。但从绘画本体而言,这种转变的价值却是值得疑问的,将此画细节对比于2000年前刘小东的一些作品,我们明显可以发现此前作品中注重细节刻画,结构明确而结实的油画语言,在三峡图中都变得粗糙起来,虽然画家对于画面的整体把握能力依然很强,但对其细节的描绘却无疑显得有些空泛起来。更为重要的是,刘小东的三峡作为描绘宏观社会现象的作品,并没有深入到这一事件的社会心理之中,而仍然采用了他带有个人精神描绘特征的方式展现了几个人的面貌,充其量只是三峡移民中很少一部分人的选择性呈现,这部分人的精神面貌仍然带有刘小东以前作品中困惑性甚至反思性的个人化呈现方式,与三峡移民的绝大多数人的实际生存与活动没有多大的关联。从这个角度看,《三峡新移民》在刘小东的笔下,与三峡移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甚至仅仅是刘小东以前习惯性题材被放大了的“个人精神流民图”,只不过借用了三峡的背景罢了。因此,作为描绘社会宏观题材的《三峡新移民》并不成功,并且,由于尺幅的变大,画面对于描绘细节的忽视,也使得刘小东以前作品中对于个人化精神刻画的表现力相应减弱,所以,与他以前《人鸟》、《白胖子》之类的作品相比,《三峡新移民》显得空洞而做作,缺乏一种直指对象灵魂深处的震撼力。故而,其艺术价值在我个人看来是无法与其以前的作品相比的!
但遗憾的是,市场却因为这幅作品的尺幅能够吸引大众眼球而疯狂!并因为这种疯狂而创造出巨大的广告效能,以及由这种广告效能引发出的巨大的商业潜力!如果仅仅从市场操作的效应来看,我想《三峡新移民》达到效果了,可以说是完美地完成了它的使命。但作为一件艺术作品而言,对于艺术家崇尚的精神追求而言,堕落为商业运作的工具堪称是可悲的!就现有这个市场现状而言,我们可以肯定:刘小东《三峡新移民》的天价并不是对于画面自身价值的肯定与认可,而只是一种市场运行需求以及购画以尺幅论价之市场误区的体现。
这种现象值得我们深刻反思:现代社会在商品经济的压力下,惯性地把一切事物统统放在天平上称量,忽略了天平对于绘画精神性无可称重的特点,如果“只认画幅,不论价值”逐渐成为艺术市场的潜规则,那么艺术价格将不再有任何悬念了—原本小画可以恰到好处表达的观念,偏要加大彩扩冲洗,假、大、空,如同观念注水,结果可想而知。就创作本身而言,艺术家可以独自去创作,去创造一个新世界,或者相反,去影射这个已知的世界。“如果艺术不用她那敏锐的选择精神和直觉在一定程度上为我们净化这个世界,并赋予它瞬息的完美,我们每个人都会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把平凡琐碎的现实生活当作艺术对象来演绎,然后作用于人的生命意识本身,艺术便充当了一场完美的安魂之舞,人们得以在艺术家虚拟的与现实存有合适距离的场景中享受个人化的精神漫游。强烈的个人化形式和观念符号被强调,被激发,被经典化,它本身的价值与画幅大小又有多少必要联系呢?
应该说,艺术品的价值绝不是仅仅按照艺术家的劳动量来衡量的,它是精神性的创造,不是物质产品的批量生产。“为情感而情感是艺术的目的,为行动而情感是生活的目的”,没有目的的事件是不具备现实意义的。有时候生活和艺术只有一线之隔,生活会不自觉地模仿杰出的艺术,杰出的艺术会从生活中汲取情感的元素,两者彼此取材,彼此丰富,但是艺术价值本身的产生仍然与市场无关。市场反映的只是一个侧面。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市场很难促成艺术的完善。在一个不太灵光的讲求实际的年代,艺术不是取材于生活,而是背靠市场,彼此升值。这对于艺术创作而言,绝非好事。因为艺术家的创造需要思考,需要一种情绪的自我培养,而太过热闹的市场环境往往容易削弱艺术家的创造力和判断力,甚至使艺术家不能平衡艺术与市场两者之间的轻与重。
“没有风格的地方不可能有标准。”杰出的艺术留给人们的印象是高级的、敏感的品位和气质,独立于其他官能且比它们更高尚,与灵魂更接近,具有更高贵的内涵。这种感知能力引导一些人去创作,让观看它们的人沉浸于对于现实事物之外的冥想。大众这种品位完全是一种需要培养的直觉和判断,最终将会生成自觉性的、并非盲从的审美状态。而这都不属于市场的职能。但在初级阶段,大众的审美口味容易被市场同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市场不是指导,顶多是诱导。只有从艺术自身演绎出来的规则才能够检验艺术,它是否与自己协调一致才是问题所在。不能仅仅着眼于艺术品市场成交价,并将之作为衡量艺术价值的惟一砝码,忽视其艺术本身的高度。然而因为市场对于艺术品的选择存在阶段性偏颇,就否定市场对于艺术品的积极作用本身也是不明智的。
就刘小东2200万的天价来看,我们可以得到一点启示:艺术有时候和市场并行,有时候相悖,但无论如何,它的存在应该更加注重精神化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