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届中国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上,现任教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著名雕塑家李象群先生的的作品《堆云·堆雪》展览过程中被观众投诉。展览方用白方巾遮在半裸女性雕塑私处,引起媒体与观众的普遍关注。就此事访问了这件雕塑作品的作者李象群先生。访问开始李象群先生就表达了他对此事件的一连串的发问,他认为这个事件本身并不仅仅是放上一块布这么简单的现象。从作品的构思到作品本身要表达的内容,从艺术教育到当代艺术语言的接受。从官本位到主旋律作品等角度来了解这个事件的背后。笔者以为这件作品之所以受到如此广泛的关注,并不是仅仅是艺术艺术语言的问题。另外还有对道德底线判断的问题。更多牵连的是文化问题。李象群先生在谈及作品本身的时候说:“整个作品的垂直线与水平线交替使用产生了一种建筑感,这种建筑感产生了作品庄重感的结构。但又与裸露形成了一种矛盾,似乎破坏了这样的庄重感。但这种姿态本身是有庄重感的,集中了这些矛盾使作品产生了一种冲突。”艺术语言的选择标志着人和世界的关系,在不同的文化间是有很多差异,不同的文化积淀会产生不同的矛盾。这在今天中国,如此多元而且有着多重文化冲突和有待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的情景下显得尤为复杂。
质疑
谈话一开始,李象群先生就提出了了几个疑问来表达他对整件事情的不理解。李象群半玩笑的说:“500年前米开朗基罗有过这样的待遇,雕塑上放一块遮羞布。在今天我有这样的待遇不感觉奇怪吗?”当这件事情开始被媒体介入,首先在网络上展开讨论时李象群对网络上很多留言的态度以及媒体的评论角度充满了质疑:“很多网民不是从艺术的角度来讨论这个事情,而是从欲望的角度。这件雕塑首先与“慈禧”没有任何直接关系。哪能说带这样一个帽子就说是满族?其他民族不可以带这样的帽子?我本人就是满族。还有人说“大逆不道”,我要问问怎么就是大逆不道了?一件艺术品,为什么男性就可以暴露生殖器?艺术形象是女性怎么就不可以了?我认为是有误区的。另外就是作品的形象使它具备了一种权力的象征(包括屏风、椅子、清代服饰、栏杆),而大多数观众的对这种有权势象征的人物的裸露是不能接受的。就是说有权利象征的符号都不允需裸露。其实是对自我的一种封闭。网络上还有人说我不配谈历史,我认为这样的人就更可悲了。如果我们不配谈历史,那么要公民的人权干什吗?说这样话的人首先就放弃了自己的判断的权利,也希望别人放弃和他一样。我的这件雕塑有两个角度,一个是穿上衣服的人带有权力象征意味的,去掉服饰雕塑又恢复表达普遍人性的角度。而两者结合到一起就产生了矛盾与冲突。”
这是个很理性的创作过程
在谈到这个事件发生的过程时,李象群先生讲到:“首先这件作品放在当代艺术的大环境里,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作品。却引起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挺接受不了的,中国改革开放30年了。竟然还有人把这个事情捅到中宣部,还要做一个调查。在还没有开展的时候,我去调整作品的一些色彩。碰到有人到美术馆去自称是满族人,说伤害了少数民族的感情。美术馆当时答复他:你一个人能代表一个民族吗?这显然是一种捣乱。紧接着就有人把雕塑上的一个射灯给关了,这样做已经变成一种破坏了。当时已经是放了块布上去。我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这块布放在上面已经是对作品的“曲解”。这样做其实已经是引导了这种曲解。这件作品是从05年开始创意的,考虑了一年的时间。2006年10月就做起来了,在798艺术区的0工厂艺术中心作了6天的展览。后来对这个作品进行了修改。这件作品的创作,经历了差不多3年的时间。我想这个时间不算短吧,这件作品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才做的。这是个很理性的创作过程。”
谈话中了解到在这件作品中,有李象群先生对“历史”和“人性”的明确判断。李象群先生谈道:“在北海的‘叠翠楼’下有一块假山石名字就是‘堆云堆雪’很有意味的名字。‘权势’和‘人性’都是相对的存在的,‘堆云堆雪’作为假山石也是可以存在和消失的。如果假定这个历史空间在清代。那么清作为一个朝代,最终被更替有它没落的一面,同时也有它强盛时期进步的一面。在我创作这件作品的时候,我就是想把这些矛盾集中到一个形象上,我用了一个平和的女性形象。明代的圈椅是有男权象征意义的。另外这样一种平和的眼神让人们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面部。”
解放全人类,最终还是要先解放自己。
笔者认为,这个事件的发生反而让人们有机会注意到当代雕塑进程中的的问题。如果没有这个事件大众媒体也不会参与到这个作品的议论中来。这件作品恰恰体现了群体对文化传统的积淀和个人文化积淀的反差。另外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是男权社会对女性形象的特殊对待所产生的。中国自文革后产生了对传统文化的断裂,而从传统到当代的一个承接是需要文化上的准备的。在艺术家的作品中体现出的这种承接关系对于其它没有这种准备的观众来讲就很难理解了。这样的一段艺术教育是需要补课的。就此李象群先生谈到中国的艺术教育问题:“在中国对绝大多数的人艺术教育是滞后的。2000年初的时候798厂的工人对当代作品还持一种不理解和排斥的态度,到了2005年的时侯再问到厂里的工人回答就开始转变了。这个事件可以作为一个交流和讨论的机会。为什么一定是高大全的,不能是反映普遍人性的?”对于因女性形象而产生的这样的结果李象群先生说:“如果是男性的形象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想通过这个展览要表达对社会的一份责任,要说真话。有这样的情况。这件作品中的形象是‘太写实’了,就是说它可以从现实的形象中被找到。它太真实了。陈丹青说这件作品太‘实’了。这个形象穿着服饰的时候可能是某个人,但它去掉了服饰就又变成普遍存在的‘人性’。这样就造成了一种冲突,对心理造成了一种压力。面对这样的形象就象面对自己的内心矛盾与冲突。用《红色娘子军》中的一句话是‘解放全人类,最终还是要先解放自己。’”
这个事件并不是一个单纯道德问题或者艺术问题而是一个文化问题。作品去掉圈椅、屏风、服饰之后只是一个女性人体雕塑而已。是设定的这个庄重的环境和裸露的身体产生的冲突造成了突破“道德底线”的发生。李象群先生讲到:“我认为这种‘底线’可能还在于对‘官本位’的恭敬造成。存在着公民‘平等’意识上的问题。这些圈椅、屏风、服饰是有权力象征的。而当‘权力者’裸体化的时候就触动了这个底线。很多人在网络上的留言并不是从客观负责的角度去判断的。也不是从“平等的人”和艺术的角度去判断。是人云亦云的,不负责的发泄、谩骂。这里面凸显了艺术教育体制和素质教育的问题。尤其不能单纯是学生的素质教育,更应该重视教师队伍的素质教育。学生当然是跟教师学啊。”
在谈到这件作品的精神气质是否与这次北京双年展的主流氛围有冲突时李象群先生说:“我认为它不是主流艺术,而是主旋律艺术。我认为在中国主流艺术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各级艺术家管理机构包括美协、画院。第二部分是美术学院的艺术家群体。第三部分是社会艺术家群体。主流的艺术应该是对社会的关注、关爱,不仅仅是歌颂更要有一种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