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源”在那里……
我每年都开着大篷车带上我的学生下厂、下乡,几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
十年前的一次万里行,我们走了三万公里,从北京出发,九个省市(北京、河北、山西、陕西、河南、山东、江苏、浙江、江西),当从山西行进到陕北横山县时,在黄土高坡上,我们六辆汽车上的人一齐向下看,不约而同地嚷着停车——我们看到下面一群男女老少顶着七月的骄阳,坐在洼地上看戏……
我们车上的人全部出动,见到这民间社戏,那高兴劲就甭提了,电视台的那几架摄相机这下可派上用场了。
红红绿绿的“舞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那条紫色灯芯绒上几个黄色大字“横山县艺术剧团”,寒酸的横标被太阳给烤成“M”形,没精打彩地耷拉着,并没给演出提起什么精神头,天太热了。
我们走了过去,看到坐在土里的老乡。这里很少下雨,不论是人、车、还是毛驴,走起来都像“土上漂”或者更形象地说像“一溜烟”。
那个舞台还叫舞台吗?薄薄的一层土铺上一些高粱秆,演员在台上深一脚浅一脚、上来下去,可真难为他们。我的泪花不由自主地在眼里打转,我在想,这种天气、这种条件放到我们城里的“名角”、“大腕”身上扛得住吗?那些口口声声下去“为人民服务”的腕们,无论穷乡辟壤、水灾旱灾,他们打着“慈善”、“捐献”、“访贫问苦”的旗号,少一分钱也决不上场,拿了钱也一分不捐,撒腿就走。
我在贵州凯里就见到一位女歌星去苗乡“慈善”演出,临上场时才狮子大开口,要十五万,这穷地方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可没钱她就不上场,结果开幕式楞是没参加,下午谈判结果是——给五万元另加一个“爱心大使”称号。
当时我们大篷车带着几十万准备去那儿捐一个希望小学,然而那些干部根本就不理我这个傻“大腕”,他们花了那么多人民的钱却得意地当了回“大头粉丝”。我看这希望小学的事是没戏了,就带着钱没希望地回到了北京……我已经被横山的演出弄得走了神,来不及收拾这一串串的“浮想联翩”,不相信现在还有这样的“下乡送戏”的人民艺术家?! 本来下乡是汲取中华民族艺术上的营养,但我怎么也不相信,在做人上他们给予我们的启示远比艺术上汲取得多。 我看到三伏天气里这些“霸王”、“虞姬”穿得都是露胳肢窝的戏装,可没有影响他们的认真执著的演出。这汗水如洗的大热天,他们是人还是神?从这破破烂烂的戏装(一码子的“百衲衣”)看,没准他们是“济公”派来的?我百思不解。 我没有忘记下乡的目的:为了艺术,来向生活求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