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下乡和穷苦的农民一起过年,穷人的年有穷人的味道,也不一定比大鱼大肉差。
天真的孩子穿着洗得很乾净、但玱是旧布缝的小棉袄,不管男孩和女孩一律在眉心上来一个用“洋红”色点的“眉眉俏”,大人坐在炕上喝的是几个烧焦了的大红枣泡的“茶”,还有一点点花生、一点点葵花子、几块发黑的麦芽糖……主人让我们猛喝茶,为的是少吃点他们作为摆设的小“零嘴”。大家讲着那些古老而落后的故事,管它好笑不好笑,我们也跟着笑,我心里琢磨的是,他 (她) 们都是好人……
房东大伯弯着四十岁已开始直不起来的腰,除了耕地就是每天三四点起来磨豆腐,最享受的是蹲在墙根和几个老头晒太阳,旁边一定是卧在地上的那头老黄牛,这是他的“心肝贝蛋”,他已经老了,和老人相依为命,和孩子孺子之情,孩子们怎麽在他身上趴、摸、滚、打,他纹丝不动,半天才眨巴一下眼 ……
老黄牛过年简单:两碗小米饭往草里一倒,得!这就是牛过年了。
本以为牛只是吃草,没想到他还喜欢吃小米饭,后来我拿玉米饼子喂他,他和我成了“好朋友”,只要我一进牛棚,他就激动?蹄子来回踩,尾巴左右摇,我摸着他的头,他一动不动,摸着他的眼,什麽时候放手,什麽时候睁眼,驯服得让你感到不给他些好东西吃就挺对不起他似的,所以我经常偷着给他吃玉米饼子。虽然大伯心疼那些玉米饼子,但也没能对我怎麽样......
我得出一个小小的结论:牛也喜欢换着样地吃。
这本书我放进去了四篇散文,没写什麽创作“理论”,更没写进那些唬人的“肌理意识”“幻视效应”,这性那性,这式那招,因为我认,艺术根本就不是这麽个弄法。
几十年来,我吃尽艺术教条主义的苦头,如今我的创作为什麽还像喷泉一样地涌动,像火山一样的炽烈,这里面根本不是那些?“式”和“性”,而是很多很多的老牛吃小米乾饭,老乡喝烤焦的枣茶。
我最讨厌的是艺术上的耳提面命,更讨厌像救世主一样来教训我们中华民族和她的子孙们。去外国留了几天洋,还不知道在那里吃喝嫖赌还是端菜扫地洗死尸,怎麽回来就叫着要这个古老文化的母亲听你那点一孔之见呢?
我早就声明过艺术上我“不想入伙”,尽管我平时是画得不好但群众关系好。艺术强调个性、强调独立性,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的一套,这个世界才有趣,都听一个人的、都画一样的画、唱一样的歌,多麽乏味!
老牛都知道小米乾饭比玉米祕子好吃!
这套自选集有雕塑、绘画、陶瓷等分别出册,这些作品也只是近年来创作的一部分。艺术上我有一个不满足的奢望,就是我总感到我所创作的一切都还不是我的,“我的”二字离我还很远,有时我急得坐立不安、如坐针毡,希望有朝一日能出来“我的”风格即使单纯的量变也能引起质的飞跃,在艺术上我等待“质变”的那一天,我的信念是埋头拉车,不管前面有路没路,路是人踩出来的。艺术的路绝不是谁规定的,包括艺术家个人的规划。
计划不如变化快,只要我前进就一定是会有一天变化的可能。硫酸都能新陈代谢,我就不相信我不如硫酸。
中国美术家协会韩美林工作室从批准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如果算上我们几个同好凑堆在一起创作的时间,那已经是十八岁了。
十八岁已经成人了,若说贡献不敢当,起码我们的工作是轰轰烈烈、丰富多彩的。我们主要任务是不吃官粮,不让国家白养我们,用自己的力量为国家做一些事情。十八年来我们做了三十多座巨型雕塑,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如果大的小的都算上的话,这十八年做了起码一千件作品。虽然其中多有不成熟的东西,但是我的一个信念是不可改变的,那就是---走民族的现代的道路。
这十八年里,和我同甘共苦的几个助手们共同经历了没吃没喝,饿了捡苹皮吃的日子;也经历了我们其中几次大展,被成就感驱动了的大小伙子傻丫头们双手搓得滚烫,激动得从前厅到后厅,从后厅走到前厅,不知如何是好。我们还承受了一些单位和个人骗画、骗字的经历,立体的平面作品的骗够了,他们把合同一掀,诺言一改,让我们赔得“上吐下泻”。这个工作室甚至穷到只剩下五块钱、一毛三分钱的地步!我甚至被逼得站在大雕塑上对天大哭;当时雷雨交加,我叫破了嗓子大声呼喊:“我报国无门啊!”……
……
雨过天晴,我们都过来了。现在我们工作室正处花季,国内外对我们的作品一致肯定。我们是一支艺术上的老虎队。
话说回来,工作室给社会和人民的巨大贡献和带来的诸多财富,单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做不到的,面对今天的收获和荣誉,我得感谢我的助手、学生、同志和挚友们。国家和人民不会忘记他们和我一起荣辱与共,同甘共苦的日子,他们是赵小城、卢群海、徐德宽、王未,还有已经离开工作室独立发展的王志刚、纪峰、夏栋、陈金生、宋伟、苗琎、卢五科、五依彩等诸多同仁,我们共事多年,配合默契,他们虽然都不是雕塑本科毕业,但是他们与我共同走了了低谷,这一走就是十八年!
感谢万捷、林蔚、何曼玲三位挚友,他们慧眼识我,让我感到我不在他们跟前耍几手高招就挺对不住他们似的。从这本画册的印刷、装订,万捷和严钟义老师花费的心血比我要多得多,没有他们的督促与鞭策,这部集子是出不来的。这里我要特别提到严钟义老师,我们相识已快三十年了,他对艺术的执著无可非议。在拍摄这部作品时,他认真严格的敬业精神,使我自愧。我事多应酬多,创作时间挤不出来,没有很好地照顾他,面对这几本沉甸甸的作品,我只有在后记里向他致谢。
这部集子将陆续与读者见面,一定有提醒我前进的高见,我的艺术道路才刚刚开始,请给我留下一砖一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