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最后一篇小说手稿面世工8000字内容系长篇小说楔子
著名作家沈从文1949年以后创作的唯一一篇小说的手稿近日浮出水面。这篇仅有八千多字的《来的是谁》,目前由沈从文的表侄、年届83岁的书画大家黄永玉收藏。手稿写作于“文革”期间,是被沈从文当作一部长篇家族小说的楔子来写的,而为沈从文所关注的这个家族正是黄永玉家族,遗稿向读者透露了一个秘密:黄永玉家族本姓张!
八千字遗稿首度发表
黄永玉的个人传记《文星街大哥》近日将由漓江出版社出版,该书由黄永玉在湘西凤凰城的老街坊刘一友创作完成。书中记述了黄永玉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人生追求和艺术追求,令一个上下求索的探索者形象跃然纸上,呼之欲出。老街坊的文字读来朴素亲切,黄老爷子一高兴,竟将表叔沈从文创作于“文革”期间的未竟小说遗稿《来的是谁》共计八千余字,一并付与漓江出版社,放在这本书中首次发表。
记者在黄永玉提供给出版社的沈从文手稿上看到,《来的是谁》由沈从文以漂亮的蝇头行草亲笔写就,全文只是一部长篇家族小说的楔子。以八千字的楔子为一部小说开篇,可见沈从文当年深具创作苦心,写作计划也早已成形。遗憾的是,他当时的生活正如其本人所说,“远辞京国,移居咸宁,索居寂处……亲故远离,相见无由。”正因如此,他的这份雄心戛然而止,《来的是谁》也就成了没有下文的孤篇。正如黄永玉慨叹的那样:“谁晓得这个长篇写下来以至完成,文学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遗稿创作于“文革”期间
黄永玉透露,沈从文这篇未竟的小说遗稿创作于“文革”期间。1969年11月,沈从文在三年多的时间内被抄家八次,作过六十多次检讨和交待后,又被下放到湖北咸宁双溪区五七干校“改造思想”。1971年6月上旬,在河北磁县1584部队二中队一连二排五班劳动的黄永玉,突然收到了表叔沈从文从咸宁寄去的一厚叠东西,“我打开一看,原来是有关我黄家家世的长篇小说的一个楔子《来的是谁》,情调哀凄且富于幻想神话意味。”这令黄永玉很是纳闷,“那种地方、那个时候、那种条件,他老人家忽然正而八经用蝇头行草写起那么从容的小说来?……解放以后,他可从未如此这般地动过脑子。”
黄永玉回忆说,沈从文当时离开北京赴湖北之前,曾有过一次易水之别的壮举,他把所有有限的存款都分给了晚辈,自认为此去一别,大有驾鹤之意。后来局势运转、气候幻化,沈从文似乎在时空上有了点偶悟,孤寂的身心在情感上不免于回忆中求得慰藉。“于是,那最深邃的,从未发掘过的儿时的宝藏油然浮出水面。这东西既大有可写,且不犯言涉,所以一口气写了八千多字。”
披露黄永玉家族本姓张“文革”后,沈从文回到北京忙于古代服装研究,再也没向黄永玉提起过这篇文章的因果。现在想来,黄永玉颇觉遗憾,“其实我当时应就他写这篇文章时的心情多向他请教,失掉良机,后悔不及。”
沈从文的外公就是黄永玉的曾祖父,沈从文计划为外公家写的这部家族小说,本将揭开黄永玉家族的一个大秘密:黄氏家族本姓张!为此,黄永玉确实后悔不迭,“我们家原来姓张的消息小时就清楚的,为什么姓张而后又改姓黄,而死了之后大家的碑上又刻上‘张公’而非‘黄公’的道理沿革,却是一点也不明白。从文表叔既然打算把我们的家世写成一个长篇,不单小说一定好看,我的家世小乎小焉哉也能弄出个头绪来。”然而,黄永玉就这样错失了一个解开谜团的良机,“从文表叔是我们最后一个老人,你看,没有了。”
黄苗子收藏手稿三十年
既然早在1971年沈从文就已将他的这份小说稿寄给黄永玉,何以遗稿直至近日才浮出水面?原来,黄永玉一直误以为自己遗失了表叔的这部作品,还为此失落了三十多年。直至今年9月,93岁的书画大家黄苗子给黄永玉送来了一大包信件,其中就包括了沈从文的手稿,令黄永玉惊喜不已。
三十多年前,黄永玉从农场回京,恰逢黄苗子驾访罐儿胡同,他就兴奋地把沈从文的这份手稿给黄苗子欣赏。“我当时见他顺手放进衣服口袋,但以后向他要还,他却总说,‘好像没有这回事……’这使我绝望而恼火,却也奈何不得这位好友满脸委屈冤枉的神气,甚至隔个几年,我就会为这封信翻箱倒柜一回,心想,或者是委屈了好朋友也说不定,他那么好的人,这真是三十多年的失落……那时,苗子兄六十挂零,我五十出头。”没料到的是,三十多年以后,93岁高龄的黄苗子竟从书堆里翻出了这份手稿,完结了老朋友多年以来的一桩心事。
一九七×年十一月间,北京城里照习惯天气本来十分晴朗,还不太冷。大街上两旁白杨树高高上耸六七丈,许多还只是“木叶微脱”景象。某一天下午三点左右,因西北寒流的突然侵袭,气温忽然降到零下约十度。
……
两人回到家里时,妮妮进门,照习惯摸摸门里邮信箱,果然有个信。其时街灯虽已明亮,自己还泪眼婆娑模模糊糊,乍一看封面有个“张”字,就以为是妈妈张梅溪的。到了屋里,妈妈接过了信,却尖声叫嚷起来,“永玉,永玉看看这是什么?”父女两人还来不及脱大衣,一齐凑拢去。原来信封上就明明白白写着:
张永玉同志收
果不出所料,原来事情并没有完。显然是恐吓讹诈信。上海流氓老玩意儿,想不到还会出现在首都!信厚厚的超过了量,还整整齐齐的贴了二十四分新邮票。作为爸爸的一家之主,素来十分自信,不免又紧张又故作从容,掂掂又摸摸,重虽重,里面还像是软软的,一家四人聚精会神围坐在桌边,他才谨谨慎慎的把信裁开,满以为是什么秘密宝盒,裁开后大家不免嗒然失望。原来里面除了二十张空白格子稿纸,什么都没有。信封却写得端端正正,邮票上好像是忘了盖戳记,看不清楚原寄地。此外即毫无线索可寻。一切更加了一家人的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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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为这个新发现全呆住了,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这骗子可并不傻,真有两手!
……
可是随后不久,就应了俗话所说,“三个臭皮匠凑成个诸葛亮”,黑蛮设想,缺少群众基础。父女三人共同的分析,终于把自以为是的“小诸葛”意见推翻了。因为世界上除了爷爷,那里还会有另外什么人,知道家里事情那么清楚详细,并且还点明从家里祖坟墓碑上可解决问题?“什么张梅溪”,“报上名来”,“我可真走了”,除了爷爷逗孩子,故意激恼妮妮,还有什么人会有这种口气?黑妮终于笑了起来,哥哥却记住了“求同存异”,不仅外交上用得着,讲家庭团结也少不了。就不再说什么,用个“等着瞧吧”停止辩论,当然大家也是“等着瞧”的。
至于这一家究竟姓的是千字文中第一句“天地玄黄”的“黄”字,还是百家姓里第六句的“何吕史张”的“张”字?这问题忽然提出,完全出人意料,读者也是一定不下于这一家人迫切想要明白个水落石出。姓氏本来近于一个符号,或许可以姓黄,也可以姓张,言之不免话长,要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常言道,无巧不成书,真正巧事还在后头,诗曰:
想知眼前事,得问知情人,不然真糊涂,懵懂过一生。世事皆学问,举措有文章,一部廿四史,慢慢说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