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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市场:当代艺术博览会的诞生(图)

艺术中国 | 时间: 2009-06-18 14:35:34 | 文章来源: 搜狐文化

 

如今当代艺术博览会的数量成倍增长,每个都拼命求新求变,也许可以说艺博会的起源——至少在大西洋的这一边——已经被人们扔进历史的垃圾桶。无论好坏,目前我们如此熟悉的当代艺术博览会究竟诞生于何时何地呢?不是迈阿密,不在纽约,甚至也不在巴塞尔,而是德国科隆。1967年9月13日科隆艺术博览会(KUNSTMARKT 67)开创的模式与它今天的继任者惊人地相似。而现在的艺博会却老爱吹嘘自己的商业和美学创新。

在首届科隆艺术博览会上,你不仅可以看到好多挤在一起的展位和其中五色杂陈的艺术作品——大杂烩(kunterbunt),某评论家语——还能目睹扮演“看门人”角色的画商和那些他们坚决抵制的同行之间自相残杀的壮观景象。同期举办的还有一系列外围展,为如今环绕巴塞尔,纽约和伦敦主会场的无数小型博览会奠定了基础。博览会上不乏一心想搞市民振兴运动的Z/F官员。和今天的迈阿密、马德里市政委员一样,他们既想增加城市的文化资本,又想提高税收收入。还有一些旨在保证博览会美学“质量”的专题“展览”,类似于今天的艺博会大肆鼓吹的“策划”项目、专门为某一个艺术家作品设立的隔间以及引进大型作品的做法。愤愤不平的艺术家像飞蛾扑火一样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再加上1.6万名观众,西装革履的收藏家,年轻的夫妇和带着小孩儿的父母。一切都跟现在的情形差不多,就连周末堵塞博览会通道的婴儿车都一模一样。五天内,十八家德国画廊展示了两百多名艺术家的作品,进账高达一百万德国马克左右。接下来的三年,参观人数翻了一番,销售额增加到原来的四倍。这些数字今天看来可能不算什么,但当时意味着博览会取得了巨大成功,而且这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现居科隆,已经退休的画商Rudolf Zwirner是画廊家David Zwirner的父亲,他与已故的Hein Stünke共同创办了科隆艺博会。他回忆说:“最后一天闭幕时,所有画商聚到一起,准备喝喝啤酒,庆祝庆祝。我和Stünke因为要处理展位上剩余的一点工作稍微去晚了些。结果所有人都在等我们。我们下楼时,全体同事都站起来开始鼓掌。当然啦,这种公开、集体性的情绪表达完全不像艺术商人所为。那也是我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到骄傲。”当代艺术博览会由此诞生。

然而,与今天无限增殖的博览会不同,KUNSTMARKT 67并不是地方市场繁荣的产物,也不是海外游资大量涌入的结果。“画廊家的投入跟经济上的成功没有任何联系,” Zwirner说。“德国画廊在经济上简直一团糟,对我们这种既没有资本也没有继承任何艺术收藏的人来说尤为如此。”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纽约当时正忙着偷取现代艺术的理念。美国艺术家和画商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作品质量都占了上风,迫使西德艺术商人和他们的客户不得不做出艰难的抉择,或者至少要在欧洲和美国艺术之间寻求一个微妙的平衡点。按Stünke的说法,美国之前一直是一个艺术“进口国”,现在突然变成一个艺术“出口国”。另外,魏玛共和国的艺术市场好不容易繁荣到可以与巴黎抗衡,但接着资金来源又受到国家社会主义的沉重打击。“我们都认识从Flechtheim和Cassirer那儿买作品的犹太收藏家。” 1967年,Zwirner哀叹说。“现在他们都住到美国去了。”西德整体组织松散的特点在艺术界也体现得非常明显。这不仅对市场没有任何帮助,还不符合当时只以巴黎、伦敦和纽约等单个城市为中心的国家创意与商业增长模式。虽然到目前为止,德国的无计划发展催生了一批敢于冒险的艺术家和艺术机构,但即便是最跃跃欲试的策展人或者少数几个战后初期出现的收藏家也无力支持散见于柏林、科隆、卡塞尔、法兰克福、慕尼黑和武珀塔尔等各个城市的全部展览。

博览会开幕两年前,由于市场疲软,“政治局势又不好……激进的右翼党派在选举中占优势”,Zwirner不得不把他的画廊搬到伦敦。1959年,二十六岁的他在埃森创建了这家画廊,1962年搬到科隆,在那里经营了三年。但是在伦敦科克街租下一个空间后,他突然意识到伦敦市场也缺少收藏家,而且和莱茵河流域不同,这里气氛太保守,价格也太贵。所以他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回家向他的精神导师Stünke(Zwirner二十岁时曾经在Stünke的镜画廊实习)宣布说:“我会回来的,但我们必须做出些变化。”两人迅速召集起一批志同道合、在业界小有名气的当代艺术商人,商讨合作成立一个法律实体。该组织负责在成员内部以及本团体与科隆市Z/F之间的进行协商,争取在科隆举办一个每年一度的当代艺术博览会。1966年7月4日,德国进步艺术商人联合会(VPDK)成立。一年多以后,首届科隆艺术博览会开幕。

博览会启动得如此迅速,也许没人会想到这个想法已经在两人心头酝酿了五年之久。1959年夏,镜画廊在第二届卡塞尔文献展上出售自己长期以来专业收藏的印刷作品和版数作品。对于坚决走非商业化路线的文献展来说,这是一次很大的例外,是主办方为回报Stünke向展览提供义务咨询给予他的特别权力。当时担任文献展秘书长的Zwirner回忆道,Stünke 展位所在的“伯勒菲宫人来人往”。“我们特别惊讶,因为突然间所有东西都清晰可见了:很多人不仅想观赏艺术品,还想拥有艺术品。在画廊里你是基本看不到这种需求的。”因此,建立一个新的、广泛的收藏基础就成了创办科隆艺博会的原动力,同时他们也成功地将左翼学生团体要求艺术更加大众化的呼声纳入这个资本主义事业当中。但问题在于怎样才能把第二届文献展的13万观众吸引到几乎啥都没有的画廊来。

答案其实近在眼前。 Stünke为了给艺术家制作限量版画册(livres illustrés)——带有艺术家亲自设计的封面和印刷作品那种,经常光顾斯图加特每年一度的古籍博览会。结果,古籍博览会成了他脑子里的“原型”,首届科隆艺博会几乎挪用了古籍博览会的全部重要组成元素。例如,场地平面图完全按照小商品市场的格局设计:临时隔板将现场隔成不同展位和小房间,最大程度地缩短观众和艺术品之间的距离。古籍博览会之所以能够成为“原型”,首先是因为在Stünke心目中,它“是一个售卖会。每个古籍书店都有自己的摊位,古董家和店员也全部在场。”艺术商人和他们的团队亲临现场,而且常常还能见到参展艺术家本人(就像今天到展位来参与布展的艺术家一样),这一点绝对有助于博览会营造一种交易透明的气氛。而且组织者有意将作品价格限定在一个合理范围内,并在整个博览会期间保持不变,进一步加强了透明交易的效果,同时也消除了那些年轻买家初次购买艺术品时产生的种种顾虑。Stünke和Zwirner对博览会的设想用前者的话说就是建立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商业组织”,他们一点儿都不担心艺术沦为商品的问题:“青鱼是商品,艺术作品也是商品。青鱼会被人遗忘,而艺术作品永存。” Zwirner 同样强调“为了真正做几天买卖而有意识地去除环绕在艺术周围的神光……我们特意选了KUNSTMARKT(德语直译:艺术市场)这个名字!”

正是两人单刀直入、毫不掩饰的商业目标使他们的项目与早期两次类似当代艺术博览会的活动区别开来——这也让KUNSTMARKT成为今天各大艺术博览会的鼻祖。

1963年在瑞士洛桑州立美术馆举办的“国际画廊家沙龙”(Salon international de galeries pilotes)共有来自九个国家的十七家画廊参加。主办方,包括美术馆馆长René Berger选出那些致力于发掘原创艺术家并把他们推荐给评论家和收藏家的先锋画廊,邀请他们参加沙龙。三个月来,这些画廊家为自己的艺术家举办了美术馆式的小型展览——例如Leo Castelli就展出了贾斯培·琼斯,罗伊·利希滕斯坦和罗伯特·劳申伯格等艺术家的作品。沙龙的主要任务似乎是教育慕名而来的1.1万名观众,主办方明确表示“商业是次要的。”画商们被要求以“最低价格”出售作品,并将销售数量限制在参展作品总数的三分之一以内,还要求画廊把所得利润的10%上交美术馆。1966年,Stünke参加了第二届“国际画廊家沙龙”,他认为Berger的做法“值得称赞”,但不能成为效仿的“模式”;Zwirner在他们自己的商业野心和洛桑“拯救神光”的努力之间划清了界线。

Stünke和Zwirner背离的另一个先驱是1963年6月18日到7月26日在纽约Parke-Bernet拍卖行举办的“季度回顾,1962-1963”。该活动受到了美国艺术商人联合会(ADAA)的支持。现在纽约公园大道军械库(Park Avenue Armory) 的“艺术展”主办方也是ADAA。但和VPDK不同,诞生于1962年3月的ADAA成立初衷并不是创办博览会,而是从整体上“改善美术业界的地位和声望……帮助其成员及其他各方解决税收、关税和其他相关问题。”每家参加活动的本地画廊最多可以选送七件作品代表自己过去一季度举办展览的特点。和科隆艺博会一样(但和洛桑画廊家沙龙不同),大部分作品都对外销售,尽管很多已卖出的作品是主办方从买主那儿借回来参展的。曾经参与组织展览的律师Gilbert Edelson回忆说,这是一个全新的理念,但因为销售额一直不高,所以只坚持了两年时间。当然啦,纽约是最不需要艺术博览会的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新开的画廊和私人资本,空气里弥漫的骄傲情绪使人很难看到这座无可辩驳的艺术首都以外的世界。Castelli后来说:“在纽约,天天都有‘KUNSTMARKT’。”正如它平淡无奇的名字所暗示的那样,“季度回顾”主要是为了给国外以及美国其他地区的游客提供一次快速跟进的机会,让他们在漫漫长夏能对过去半年纽约艺术圈的重大展览有一个大概了解。值得注意的是,1964年,Zwirner到美国考察,虽然这位专门收集美国艺术作品的重要欧洲画商简直是“季度回顾”目标受众的完美化身,但实际上他对该展览一无所知。

“回顾”展绝不仅仅局限于当代艺术,很多十九世纪的绘画作品也被囊括其中。这与当时的一些“试点”和“进步”项目不同。后者最终决定了洛桑和科隆的开创性事件,它们对当代艺术的关注既是一种宣传手段,也是出于经济上的必要,因为这样做可以吸引那些富有冒险精神但钱包不是特别鼓的年轻收藏家。很多VPDK的创始成员(因此也是KUNSTMARKT的创始人)极不情愿地同意将参展作品截止年份定为1910年,因为他们觉得这还不够“进步”。但实际上,博览会重点还是放在过去二十年间的艺术作品,非常符合Stünke,特别是Zwirner的意向。前者深度了解并收集了很多版数作品,特别是从Daniel Spoerri那儿接手过来的Edition mat(Multiplication d’Art Transformable)项目。后者则倾心于美国波普艺术。这两股激情在艺术和商业繁忙的交界处发挥了明显的作用。

事实上,在KUNSTMARKT的创始人看来,正是艺术和艺术家本人赋予博览会以合法性。据说,Stünke为了宣传博览会的理念,曾不厌其烦地跟人讲述阿尔布雷特·丢勒和他的妻子如何遍游欧洲各国,售卖丢勒的印刷画。他由此巧妙地利用这位杰出的德国艺术家为当代朝向自由市场和版数作品的发展趋势找到了历史根据。Zwirner补充道,“安迪·沃霍尔的创作模式和推销策略”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做法“是站得住脚的。”“沃霍尔把他的工作室改造成了‘工厂’,我们也可以去除当代艺术在画廊里的神光,像展示商品一样把艺术品放到博览会上供人欣赏。” Zwirner认为,沃霍尔“在艺术市场上引起的变化比任何艺术运动或艺术家都要大,这主要有赖于公众对他的人格面貌和作品抱有的极大兴趣。”因此,虽然Zwirner在科隆艺术博览会的展位上展示了很多艺术家的作品,其中既有Max Ernst,也有Frank Stella和Cy Twombly——这种明显的任意性是早期艺博会的典型特征,很快便被策展意味浓厚的陈列方式所取代——但他在科隆Albertusstrasse区的画廊里悬挂的还是沃霍尔的《通缉要犯》系列,至于博览会同期每个画商都要在科隆艺术联合会展馆推出的非商业小型专题展,他选择的艺术家是德国原始波普画家Konrad Klapheck。

尽管首届科隆艺术博览会强调扩展性,但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参加。即便在刚刚起步的德国市场,主办方仍然有余地以空间不够和质量控制为由将某些人拒之门外——这种排他性原则成为今天各大艺术博览会维持自身地位的间接保证。吃了闭门羹的人里最著名的是慕尼黑画商Heiner Friedrich(七年后,他在纽约跟人联合创办了Dia艺术基金)。Zwirner还特别以“没有合作精神”和“策略攻击性过强”为由拒绝了自己以前的画廊合伙人Franz Dahlem。毫不气馁的Friedrich决定,对该问题而言,“打官司或自怨自艾都没有用,积极的解决方法是对外展示自己不参加的立场”。他于最后关头在博览会场馆附近租了一个小的展览空间,并拿出自己收藏的艺术品组织了一场名为“Demonstrative 67”(展示会67)的展览,成为伴随早期博览会的无数“反击展”和抗议活动的鼻祖,也为今天四处生根的“游击展”开创了先声。

但一般的小展览可没有能力聚集起这么多明星艺术家:约翰·霍伊兰德,康拉德·卢克,布林奇·帕勒莫,西格玛尔·波尔克,格哈特·里希特,雷纳·路芬巴克,还有塞·托姆布雷。在其中一张档案图片上,我们看到这帮既是好朋友又时常合作的艺术家——康拉德·卢克,格哈特·里希特,布林奇·帕勒莫和西格玛尔·波尔克——在展位前摆好姿势,似乎想以此宣告他们与被博览会拒之门外的画商是团结一致的,而他们头顶上挂的就是Friedrich放大的肖像照片。这样安排既是对Friedrich所做工作可爱又诙谐的致敬,也评述了画商们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博览会上的画商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手中掌握了很大权力。但画面要表达的内容不只这些:图像背面被涂成纯灰色,几名艺术家还在上面签了名。里希特最近回忆说,当时他在反面涂颜色可能是打算以后把它挂在窗玻璃上。这幅画干净漂亮地表现了艺术家及其代理人之间互惠互助的关系——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

在这个临时搭建的空间里,还有不少针对市场的参展作品。里希特展出了《十张大色卡》(Zehn Grosse Farbtafeln,1966),作品脱胎于,尽管不是完全的复制,五金店卖的色卡。这是里希特色卡系列里的第一部,也是他的第一幅抽象作品。画面揭示出艺术家最基本的创作材料其实深深浸泡在商业文化中。值得注意的是,作品没有完全打开,而是未经任何固定地放在几根短支柱上。艺术家本人推测采取这种不寻常的布置方式是因为画廊空间不够,但也可将其视为对附近博览会临时墙壁的一种戏谑。里希特作品右边悬挂着帕勒莫用光面和毛面白色纺织物缝制的布料画,作为更大系列的一部分,这件作品巧妙地将现代主义绘画(无可挑剔无反差单色调)和流行商品(批量生产的横条布料暗示着大众生活现状)紧密结合在了一起。路芬巴克和帕勒莫一样同是约瑟夫·波伊斯门下弟子,也是唯一一名在“展示会”之外出售作品的艺术家。他的参展作品是一个巨大的勺子和雨伞雕塑,纪念了德国经济奇迹中平淡无奇的日常用品,而很多评论家则担心艺术博览会也将使艺术沦为类似的日常俗物。一位评论家哀叹道:“油画和雕塑就像冰箱和缝纫机一样被放到集市上出售……我们可以这样做吗——像拿日用品一样把艺术品拿到市场上去卖?”第二年,Friedrich收到来自科隆艺术博览会的邀请。从那以后,他便开始由内向外地传达自己独特先锋的观点:1969年,他在博览会上出售沃霍尔单个的Brillo牌洗衣粉盒,第一天定价10马克,第三天20马克,最后一天涨到80马克;1972年,他在自己的展位上每天推出一个艺术家的个人装置,这种做法直到今天仍然被参加艺博会的画廊争相模仿。新的色卡作品和布料画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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