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定窑莲花纹大碗高11.5厘米 直径24.8厘米 萨缪尔·彼得斯1926年馈赠纽约大都 会博物馆 ARTstor供图
在重新整理、陈列的6件钧窑器中,有一件瓷枕以往曾被普遍认为是宋代的,其面书写着一个大大的“枕”字,如今它被确定为金、元时期的作品。3件标明为宋代钧窑器的作品,都是小件器物,其中的钧窑带盖小罐是一件十分精美的钧窑器(图6)。小罐通体圆润,自口沿处向下逐渐外张,至罐腰下身陡然收缩内敛,至圈足处形成一个规则的圆弧,非常优雅。小罐除了低矮的小圈足外,通体施以厚重的天青釉,在外壁下方的一边随意地点刷出如云如水般自然晕染的紫斑,似不经意却用心独到,呈现出天然的意趣。盖钮顶部因釉彩的稀薄所形成的金黄色效果,与罐盖周边同样原因形成的金属色泽的圆圈遥相呼应,妙趣无穷。这件小罐原是收藏家玛丽·斯蒂尔曼·哈克内斯的藏品,她1950年去世,此罐是她遗赠给大都会博物馆的众多中国艺术品之一。
北宋钧窑带盖小罐 高9.8厘米玛丽·斯蒂尔曼·哈克内斯1950年遗赠 纽约大都会博物馆 钱志坚摄影
南宋官窑洗 直径21.9厘米 弗莱彻基金1924年购藏钱志坚摄影
新陈列的官窑器只有一件葵瓣口洗(图7)。洗身斜壁,底有低矮的小圈足。洗身内外除口沿和圈足底之外,通体施以天青釉。沿口镶金属圈。洗内侧斜壁上近沿口处有一条明显的纵向缩釉痕迹,洗底部除了四处或明或暗的釉泡之外,还有一处明显的磕伤。洗身内外布满了比较稀疏的不规则的开片,斜壁处开片稍大,洗底则稍细而密。通体的片纹相对较深,虽然没有哥窑器中常见的深浅交织的所谓金丝铁线片纹,但窑变过程中自然形成的抽象线型图案,使这件历史久远的官窑古瓷器在当今观者的眼中透露出一种现代艺术的意味。加之官窑高雅单纯的釉色、简约明快的造型,与西方现代艺术所追求的艺术趣味有不少不谋而合之处,因而这类宋瓷作品自19世纪末以来即长期受到西方藏家们的青睐。这件官窑笔洗是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通过弗雷彻艺术基金(Fletcher Fund)于1924年所购得。这个艺术基金缘起于埃塞克·D·弗雷彻 (Issac D. Fletcher) 馈赠给大都会的艺术藏品。弗雷彻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纽约的大银行家和美国东岸铁路公司的大股东。他1917年去世,所藏近300件藏品全数遗赠给了大都会博物馆,其中有相当数量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以及古代埃及、伊斯兰和东亚的艺术品,当年的市场价值就达300万美元之巨。大都会博物馆不仅专门开辟了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画廊,还设立了一个以他名字命名的艺术基金——弗莱彻基金,用于该馆艺术品的购藏。这件官窑笔洗被纳入大都会之际,也正是现代艺术在西方兴盛之时,不难想象购藏者的审美取向可能多少会受到当时艺术风潮的启发。
非官窑器的类型中,陈列最多的要数龙泉窑的青瓷器。这与西方收藏家长期对青瓷情有独钟很有关系。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历代青瓷,无论在数量还是在质量上都是比较可观的。这次陈列的7件龙泉窑瓷器,在器形、釉色上都颇具代表性。其中的双龙耳直壁瓶(俗称棒槌瓶,图8),宽口平底,瓶颈与瓶身各占瓶体的二分之一左右。瓶口由颈部向上外张,但在顶部内敛,形成浅碟状。瓶颈笔直,瓶颈向瓶身的过渡陡然外张,但稍有倾斜,形成一个平稳的瓶肩。瓶身虽显挺直,却在下行时稍微收敛,在接近瓶底时又形成一个不易察觉的缩腰圈带。通体所施的厚重青釉使得瓶身各部位的连接和过渡舒缓有序,十分的雅致。双龙耳上雕刻的纹样在厚重的青釉下若隐若现,让人难以分辨究竟是龙纹还是鱼纹,所以才有馆方在陈列标牌上写为“鱼耳”,却在其网站上标明“鱼龙耳”的困惑。通体釉彩之下有大开片,但没有受到尘污的沁入,因而看上去若隐若现,十分的迷人。这件龙泉窑瓶也是玛丽·斯蒂尔曼·哈克内斯于1950年的遗赠品。又如由罗杰斯基金购藏的龙泉窑胆瓶(图9),其器形在宋代不太常见。瓶口稍稍外翻,从瓶口往下稍作收敛后慢慢在瓶身的腰部向外扩张,在接近瓶底时形成一个近乎扁平的器身,然后突然内收,这样使瓶身看似坐立在一个稍高的大圈足上。整个器形舒畅优美。施釉的控制也十分精到,但在瓶口、瓶底部位,尤其是瓶身的一侧,出现大块的不规则黑斑和线纹,不像是陶工故意所为,而可能是施釉过程中出现的意外。
大都会博物馆收藏的宋代景德镇青白瓷器中,一件青白瓷梅瓶(图10)在造型、纹样和釉色上均十分的雅致。这也是罗杰斯基金的购藏。小碟形状的瓶口下是一段短小的瓶颈,连接着宽阔而圆浑的瓶肩,瓶身向下慢慢收敛,至瓶底处呈现垂直状,使瓶身看上去有亭亭玉立之感。深度刻划的花卉纹样被厚重的釉层包裹,却因为釉色的半透明性而呈现清晰的纹路。刻划处积聚的釉色呈淡青色,而未刻划的部分呈浅白色,青白两色自然而和谐地相互辉映,透露出一种蓄意的淡雅情调。还有一种青白瓷斜倚仕女瓷枕(图11),在人物的塑造和弧形枕面的控制及纹样刻划上,都算是难得的精品。仕女脸部圆润,姿态安详,衣纹流畅,多少体现了宋代人物画的特征。而枕面刻划的繁复却有致的牡丹花纹饰,也是青白瓷中少有的杰作。枕面与作为枕座的仕女之间构成的既空灵又坚实的视觉感受,绝不输于常见的定窑瓷枕。唯一遗憾的是枕面靠近仕女头部的一端有一块黑斑。这件青白瓷枕也是萨缪尔·T·彼得斯夫人于1926年的捐赠品之一。
耀州窑瓷器部分虽然只有3件藏品,但可以说件件都是精品。尤其是凤纹龙首提梁壶(图12),器形独特,近乎圆球状的壶身由三个兽首状的壶足支撑着,但微微向着壶嘴的方向倾斜。壶嘴是雕刻的龙首,龙身由龙首后面向上拱起,跨过壶口在壶身的另一边贴塑在壶身上,形成一个圆弧形的提梁,上面骑坐着一个可能是驾驭祥龙的仙人。壶身四周用娴熟的刻、剔技巧装饰出振翅飞翔的凤凰和花卉纹样,设计繁复却井然有序。壶身除了壶底之外,通身施以匀而薄的一层青釉,深刻和剔划处呈现深青色,而凸起处呈淡绿色,整个器物无论在造型、纹样和釉色上都精美无比,交相辉映。这件也是萨缪尔·T·彼得斯夫人于1926年的捐赠品,可见其眼光和品位之不俗。
磁州窑瓷器也是大都会博物馆中国陶瓷藏品中的重要部分,其中宋代磁州窑瓷器中有几件特别精彩的作品。一件是白地剔绘黑花缠枝牡丹纹梅瓶,另一件是白地剔绘赭花缠枝牡丹纹梅瓶(图13)。前者是罗杰斯基金1925年的购藏,后者是萨缪尔·T·彼得斯夫人于1926年的捐赠。前者以其优美的造型以及整体图案设计和黑白效果的对照,特别是高超剔划技巧而引人注目,是磁州窑器中的上等品。后者除了具备前者的很多优点外,在淡赭色化妆土的使用和缠枝牡丹纹独具匠心的设计上颇具特色。
同属于宋代黑釉瓷器的建阳窑和吉州窑,在大都会博物馆中国陶瓷藏品中也占据相当的数量(图14)。建阳窑兔毫釉茶碗敞口、斜壁、小圈足的造型,和碗壁厚重的黑釉,碗外壁欲滴又止的施釉效果,黑釉流淌过程中呈现的细而短的线条,都是典型的宋代建阳窑瓷器中所常见的。而吉州窑的树叶纹茶碗(图15)和黑釉剔花梅瓶(图16),都称得上是该类型中突出的作品。尤其是树叶纹茶碗,在现存的吉州窑瓷器中不多见。大都会博物馆这件茶碗与日本大阪市立东洋陶瓷美术馆的黑釉树叶纹茶碗在造型、施釉和树叶纹使用的技术性和装饰性上,都可以相媲美,实在是难得的作品。
大都会博物馆这次重新整理陈列的中国陶瓷器,可以说是该馆长期收藏和研究的最新成果汇报。策划人无疑在这个成果中融合了中国最近30年来的考古发现和研究成果,其难度之大可以想见,令人钦佩。但无论对于行内的陶瓷专家还是行外的陶瓷爱好者来说,30年的陈列周期似乎有些太长。况且陶瓷史的研究在中国正在不断深入,成果也在不停更新,我个人希望不要再等30年才能看到大都会博物馆对中国陶瓷艺术研究成果的更新和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