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风景画家透纳(1775-1851)的时代,欧洲风景画家已经层出不穷,但惟有他的作品获得了其他人无法比拟的声誉和成就,他丰富的思想与感情,远足所带来的灵感与激情,对绘画风格与技巧的不断变化与探索,让他成为欧洲画坛独一无二的风景画家。
透纳笔下的大自然,从喧闹的都市到静谧的山林,从威尼斯流光溢彩的海湾到塞纳河旖旎的风光,从阿尔卑斯山的暴风雪到英吉利海峡的惊涛骇浪,从巴特麦尔湖的彩虹到诺哈姆城堡的日出,从莫特湖温暖的清晨到雨雾中呼啸的列车……他的画展现了一个温柔又狂暴,美好而又威慑的自然——丰富多变,令人琢磨不透。透纳热爱大自然那种富于戏剧性变化的景色,他作品中那扣人心弦的景色的气象和他对于生命的体察息息相关,他曾在六十七岁的年龄时怀着对自然的狂热,在一次横穿海峡的暴风雨中,他把自己捆绑在船桅上以感受那恶劣气候的桀骜。对于变幻莫测的海洋,透纳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他一生画了大量的海景画,二十二岁时,他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展出了油画处女作《海上渔夫》,温柔的银白月光与沉静的大海交相辉映,似乎可以听到海浪富有节奏的呼吸,宁静的夜晚充满无限的诗意。而他在《遇难船》中表现的滔天巨浪、翻卷的云层、跌宕的波涛和挣扎嘶喊的人们,充满动感,让观者仿佛又置身于悲悯的情调之中。
大自然给予透纳无尽的激情与灵感,而对旅行的热衷则让他饱览了欧洲大陆的风情与古典的艺术传统。他不仅仅喜欢一个人深入自然,更醉心于古老城市的悠久历史,深入前代大师的杰作,在它们中间寻找自己的创作源泉。1802年,二十七岁的特纳首次游历了法国和瑞士,此后他的足迹遍布欧洲大陆。法国卢浮宫里古典绘画的细腻柔和、威尼斯画派浓烈饱满的色彩和明丽的光线,在特纳作品中均可寻见踪迹。他曾据卢浮宫所藏法国古典大师普桑的杰作创作同名作品《大洪水》,也曾模拟提香的手笔创作他生命中屈指可数的人物主题画《维纳斯和阿达尼斯》,还曾怀着景仰不厌其烦的描绘罗马古国的断壁残垣。旅行带给了透纳充足的绘画题材,亦让他领略了欧洲传统艺术的底蕴与精髓。
但透纳所表达的并非只是自然与传统。他从其中摄取,又从其中超越,甚至,逃离。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笔下的风景延续古典的套路,仍如静物风格般清晰恬静——尽管早期的他也曾经如此;他想反其道而行,无论对自然或是传统。在19世纪初那个英国现代史上最为动荡的年代,他的经历让他深深懂得,大不列颠不仅仅只有轻柔的田园风光,还有战争带来的粗糙与坚忍;自然也并非总如绵羊般温顺,他的野心让他不甘于仅仅对古典学院派的模拟与崇拜;而他的天分,是他所有成功的突破口。
与古典主义将形象的写实、笔触的细腻、气氛的和美视为画面主导形成鲜明对比, 在生命的后二十年,透纳更为在意的是情绪的传递,和画面“得意忘言”的诗意表达,他笔下的风景对于自然细节的省略与忽视前所未见,而对于光感、大气和色彩的表现超越前代,他更倾向于把光与色表现为一种单纯绝对的因素,而风景本身似乎不再成为主题,它只是借以表现透明和反射的光的媒介符号而已。这种近乎抽象的表现和对画面情绪的追求让作品具有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成为当时的新创。法国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瓦评价他为“真正的革新者”。
虽然,远足的艺术家钟爱描绘自然的景象,但却并非常人所习见的平淡风景,而是更为浪漫的情感的抒发。他注意的不仅是自然本身,更是自己对自然的感受,抛弃冷静的、自然主义的描绘,而代之以充满感情与想象的笔法,这让他笔下的风景充满艺术的意味与魅力,这也许正是当时的评论对他的画艺褒贬不一的原因——引领潮流的艺术往往需要承受更多的风险。时至今日,曾经的赞许与抨击都已随风而逝,透纳独特的风格和丰沛的情感却在他瑰丽的作品里长存。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笔写我心”,原来古今中外,画法大同。相信特纳的作品能带我们开始一段时空与心灵的清新旅程。
(作者:傅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