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考古大家宿白先生
2018年2月1日早晨6:05分,一代考古大家宿白先生因病与世长辞,享年96岁。
宿白(1922-2018),著名考古学家,中国佛教考古的开创者,辽宁沈阳人。194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史学系。1948年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攻读研究生肄业,1951年主持河南禹县白沙水库墓群的发掘,1952年起先后在北京大学历史系和考古系任教。1983年北京大学成立考古系后担任系主任。现任中国考古学会名誉理事长、北京大学教授。著有《白沙宋墓》、《唐宋时期的雕版印刷》、《藏传佛教寺院考古》、《中国石窟寺研究》、《藏传佛教寺院考古》等。2016年7月,在首届中国考古学大会上,宿白先生荣获中国考古学会终身成就奖。
融会贯通的考古学大家
昼对夜,宿对白。1922年8月,宿白先生在沈阳出生。时代,在他的前半生不曾平静。军阀割据、日军侵华、国共内战、十年动乱……而他似乎于乱世之中树立了一道屏障。宿白先生生前很喜欢藏族《萨迦格言》中的一句话:“山间的小溪总是吵闹,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从1940年进入北大求学,到82岁离开讲台,他始终埋首于历史考古的一方天地,波澜不惊。即便被学界视为中国考古泰斗,他给自己的标签也只有一个——北大教员。
在北大求学期间,宿白先生辈中大师云集。除本专业历史学外,宿白先生还广泛修习外系的课,他跟随冯承钧先生学习中西交通、南海交通和中亚民族,在中文系聆听孙作云先生讲授中国的古代神话,容庚先生讲卜辞研究、金石学、钟鼎文,在哲学系听汤用彤先生的佛教史、魏晋玄学等,宿白先生的学生、曾任故宫博物院院长的张忠培先生赞叹宿白先生是“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能将各个领域的知识融会贯通。这种博观约取、兼收并蓄的治学理念,为宿白先生日后的考古科研工作奠定了坚实基础。
宿白先生认为,考古不能脱离田野工作。实际上,从1950年开始,他就一直做田野调查和发掘工作,直到晚年也没有完全停止。“因为我有兴趣,我是学历史的,历史和考古分不开。历史是文献记载,考古是实际工作,所以,要做历史就得做考古,要做就得长期做下去,不是长期做就不是真正做考古的人。”
文献图片:白沙第一、二、三号宋墓的位置
《白沙宋墓》
开创体例:《白沙宋墓》成为发掘报告的典范
1951年底,河南禹县白沙镇准备修建水库,考古工作者对库区的古代遗址和墓葬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宿白主持了三座宋墓的发掘工作。白沙宋墓是北宋末年赵大翁及其家属的墓葬,是北宋末期流行于中原和北方地区的仿木建筑雕砖壁画墓中保存最好,结构最为复杂,内容最为丰富的一处。
白沙宋墓2号墓墓室西南壁宴乐图
宿白:“这三个有年代的墓,恐怕是现在,规模还是比较大的,还没发现比它们三个规模还大的宋墓,所以,这个白沙宋墓的报告,也还是比较重要的。”
宿白著《白沙宋墓》
1957年,宿白执笔的发掘报告《白沙宋墓》出炉,当时,我国历史考古学草创,研究方法与报告编写无例可循,宿白在书中确立起一套开创性的标准,即严格区分报告主体与编写者的研究,出版至今,已逾六十载,在学界仍极具影响。可以说《白沙宋墓》这一著作是发掘报告的典范。
宿白著《藏传佛教寺院考古》
两次入藏
治学严谨:宿白为撰写《藏传佛教寺院考古》一书参考了260余册相关书籍
20世纪50年代,国家希望对全国的文物状况做一次普查。当时其他省份的材料都有了,唯独缺西藏的材料。1959年,中央文化部组织了一个西藏文物调查组,宿白就是调查组的成员之一。这次实地走访成为西藏历史上第一次正规的文物调查。
宿白先生
当时,几乎每调查一座寺院,先生都会绘制平面图和立面草图,保留了大量珍贵的图像资料。1988年,时隔近三十年,宿白受西藏文管会的邀请,第二次进藏。他们希望先生整理之前的调查笔记,以备日后重建文物时作参考。
先生准备整理这本书籍时已年近七旬,为了更好地掌握和参考藏地文史资料,他参考了大量汉文和外文资料。2010年,宿白将自己毕生的藏书捐献给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人员在接受先生赠书时发现,先生藏书中西藏历史文物类书,大约有260余册,几乎涵盖了2000年前所有的汉文西藏政教历史著作,这些都是为撰写《藏传佛教寺院考古》所集聚的。《藏传佛教寺院考古》不仅记述了西藏地区的寺院建筑、佛教文书,而且对甘肃、青海、内蒙古以及内地部分地区的藏传佛教遗迹进行了考察研究,内容相当完整全面,开创了中国藏传佛教考古的先河。
我国自50年代起参加考古、文物和大学教学工作的绝大多数考古专业人员,无不是宿白先生直接与间接的学生
石窟寺研究
缜密论证:宿白教授的云冈分期方法成功挑战日本学者
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宿白与日本学者打了一场长达数十年的学术官司。宿白在善本古籍中发现了有关云冈石窟重修情况的记载,推翻了日本学者长广敏雄提出的云冈石窟分期方法论。作为佛教考古的权威,长广敏雄两次撰文激烈反驳,1982年,宿白再次发文回击,“他们对我的发现开始有点怀疑。后来证明我们的发现是真实的,是靠得住的,他就没有话说了。我们的研究很多都是新发现。外国人毕竟还是外国人,掌握中国的材料不可能有中国人自己清楚。”
时隔近半个世纪,直到1990年,长广敏雄才终于承认“宿白教授的推论当无误”。 对云冈石窟的研究,让宿白成为中国佛教考古的开创者,也最终确立了中国石窟寺考古学的国际学术地位。
2001年,宿白先生在家中书房
书海无涯 逾万册毕生藏书捐赠北大图书馆
作为历史考古学的集大成者,宿白先生在宗教考古、建筑考古、印刷考古和版本学等领域的造诣均为学界所公认。宿白先生生前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说:“我这一辈子,书没法看完,总是有需要看的,所以说书海无涯,书像海似的,没有边……”
宿白先生家有四个房间,三间是书房,当初在夫人极力争取之下,卧室才幸免被书占领。晚年不再授课,宿白先生便把毕生藏书捐赠给了北大图书馆,第一阶段就整理装运图书一万多册,金石拓本一百多种。学生李志荣介绍说,宿先生始终也没有不舍,宿先生也说,他在北京求学期间,几乎所有时间都是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度过的。宿白先生说他一辈子如果还有一点成绩,那是北京大学图书馆给他的。
宿白先生和56级学生在故宫太和殿
一生致力于北大考古教育发展 桃李满天下
1952年,北京大学创办全国首个考古学专业,宿白先生任教研室副主任,主管文化部、中国科学院和北京大学合办的“考古工作人员训练班”教学与行政工作。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徐光冀由此感慨“新中国的考古骨干,大多直接或间接是他的学生”,可谓桃李满天下。
北京大学考古系建立后,宿白先生担任第一任系主任
1983年,北京大学考古系建立,宿白先生被任命为第一任系主任,先生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北大考古教育的发展。
宿白先生的学生们都知道,听先生讲课是件很累的事。他的授课内容丰富、逻辑极强,没有为了课堂效果而加的段子与故事,全是满满的“干货”。宿白先生要求研究生生必须手抄《汉文佛经目录》,在过程中发现问题,随时与他在课堂中进行探讨。杭侃教授回忆道:“对研究生而言,先生一贯的理念是,你必须得问。”
宿白先生《中国古建筑考古》手写讲稿
宿白先生对学生的要求严格是出了名的。先生1979级的硕士研究生、著名考古学家安家瑶对跟随宿白先生进行石窟调查的经历印象深刻,她至今都记得“(跟随先生)天天都要写记录、画图,老师还要把记录收上去批改,连字写得不端正都批评。”
被誉为“敦煌女儿”的樊锦诗,正是参加宿白先生带领的田野实习时第一次来到莫高窟。她说:“我来敦煌就是运用老师传授的知识,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2006年,在敦煌工作了四十余载的樊锦诗终于完成了敦煌石窟考古报告第一卷初稿,赶忙送给老师过目,但宿白先生却不满意。经过反复几次修改后,这本报告直到2011年才最终出版。
“只要有考古新发现、新材料,无论多忙、多远,先生一定会亲自前往调研。”杭侃师从宿白先生多年,提起先生时总是发自内心的敬意。他说宿白先生一生淡薄名利、潜心治学,是一位真正的学者。一如宿白先生喜爱的藏族萨迦格言:“山间的小溪总是吵闹,浩瀚的大海从不喧嚣。”
宿白曾说: “大浪淘沙,你不要看现在,一二十年之后,谁能沉得下心,那就看这些人,一个社会一定要有人潜心做学问。”坚守书房,著就一本本考古著作;潜心治学,方能成为一代大家。先生一生挚爱考古,潜心学术,著作等身,终于成为改写中国考古历史的人。
杭侃:“我们知道,他就像星辰一样的,我们并不可企及,但是他照着,他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就是这一批人,所以为什么说大家,这个才叫大家。”
宿白先生千古!
本文整理参考:
央视科教:大家丨真正的“大家”明若星辰 他的一生将做学问做到极致
央广网:[先生]宿白:浩瀚大海从不喧嚣
北京大学新闻网:“考古学泰斗”宿白:我是个北大的教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