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明是我们第三画室的优秀学生。在我的印象中,他个性沉稳内敛,说话做事从不张扬,平日里不善言谈,但若是谈论起感兴趣的话题,有时也会滔滔不绝。在艺术上,他既有天赋又非常刻苦,在学生时代就打下了及其扎实的绘画基础,所以他一毕业就被美院留校,成为了青年教师。一般来说,能被中央美术学院留校任教的人都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是要具有很高的艺术潜质,二是要具有全面、系统、扎实的艺术基本功,只有二者兼具才能有条件搞好教学,而谢东明在这两点上都十分突出。
谢东明毕业后,立刻从学生状态转向艺术教育者和青年艺术家的状态。这一时期是他艺术创作上的起始阶段,他对创作方式进行了更深入的思考和探索,从民族艺术中吸取了很多养分,同时不断寻求富有个性的表现语言。初期的一些成果很有个人特色,例如他画了一系列坑坑洼洼的旧水桶,这令我印象深刻,一般人很少画这样的题材,但他却能从水桶这种最普通、最平凡的事物里寻求到独特的意味,这种意味通过他的艺术手法,表现出了极其丰富的趣味和内涵。
后来他又画了很多肖像,蕴含在这些作品中的个人艺术语言,从一开始就具有相当鲜明的特色,主要体现在他对油画表现力的高超驾驭。特别是他画的农民肖像,情感热烈充沛,笔触挥洒自如,艺术语言很有张力,既能反映出他对油画技法的探究与突破,也能体现出他身为艺术家的内在精神世界。
国画注重笔墨,笔墨是其灵魂,其实油画也是一样,注重用不同风格特点的绘画手法来表现对象。谢东明所采用的手法,从国画角度来看是写意,从油画角度来说则具备表现主义特征。他用笔挥洒自如、淋漓尽致,笔触富含力量和节奏,色彩上则成功融入了许多民族艺术元素,使得色彩的表现力生动鲜明、热情奔放。从语汇角度来看,他作品中表现性的层面与写实性的层面拿捏的恰到好处,个人的思想与情感实现了有机的统一,使得画面具有打动人心的感染力。从题材和内容来看,他趋向于表现一般人的生活,特别是少数民族地区和偏远农村地区的劳动人民,而很少表现城市里的人。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范围,我想是因为他曾与农村劳动人民有着非常深入的接触,并对普通劳动人民有着真挚的情感,画面中的农民形象充满了阳光般的活力,我想这些形象也是他精神世界的载体。人们一看到他的画作,就立刻会被热烈的画面效果和炽热的个人情感所吸引,这就是油画表现力的魅力。
从专业的角度来看,我非常理解和赞同他对题材的选择方式。当今是一个多元化的时代,艺术家对创作题材的选择有着很宽阔的范围,有的艺术家很重视题材本身的意义,有的艺术家擅于以现实题材来寻求现实的意义,这些方面都不乏人才。重大历史题材也好、社会阶层题材也好,题材的选择是建立在艺术家对自己艺术价值的理性判断上的,题材本身的确具有价值,普通观众也更容易被题材鲜明的作品所吸引,但无论是什么题材的作品,真正打动观众的、同时更能体现艺术价值的,永远是艺术家高超的艺术语言和蕴藏其中的精神与情感,这种价值远远超越题材表层的价值。谢东明很少画现实题材,不是说他不关注现实,而是他刻意忽略掉现实题材本身的表层含义,更关注用充满个性的艺术语言来表现特定人和事物,思考和挖掘生活中普通人的生存状态,并将个人情感通过画面形象投射在作品里,艺术感染力通过画面直接渗入到观众的内心世界。出于对真正艺术价值的追求,他非常注重作品的创作技巧,强调绘画性和表现性,虽然侧重用农民形象去表现精神和情感,但深入探究他的作品就会发现,他所表现的其实是各个阶层的人所共有的那部分情感,即人性中最质朴、最本真的部分,农民形象只是这种情感的载体,无论属于哪个民族或哪个阶层的人,都会在他的作品里找到情感上的共鸣。所以在我看来, “艺术反映生活”这句话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的更深层次的阐释。
谢东明不仅仅是位优秀的艺术家,更是一名优秀的艺术教育者。我从第三画室退休后,由他来接手画室的教学工作。他一方面坚持我们的传统特色,注重绘画基本功的培养和训练;另一方面根据时代发展的要求,他在教学上采取了一些变革,例如非常重视学生艺术思想观念的培养与开拓,这些变化是适应时代发展并着眼未来的。艺术教育的发展,甚至艺术本身的发展,都是要随着时代产生变化的,年轻一代既要保持住传统优秀的部分,同时又要顺应时代发展,这是需要深刻的思想和坚定的决断力的,谢东明在这方面所采取的举措很有建树,到现在为止第三画室的成绩仍然非常优秀。后来谢东明被提升为油画系主任和造型艺术学院的副院长,这说明他的教学能力和艺术创作能力得到了更高的认可,他的思考和实践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之所以能如此,首先在于他本身有着很强的业务水准,艺术教育者必须既是学者又是专家,作为实践类的导师必须在实践上有所成就。此外,在进行个人创作的同时,他还非常关注周围的事物,对艺术教育事业怀有使命感和责任心,在教学上目光很长远,也很善于对身边发生的问题进行思考和反思,并很快就能以实际行动去解决问题。所以学校选定他来负责造型艺术学院的教学工作,对艺术家和教师而言,这是件非常光荣的事。
有人曾问我,为什么谢东明的性格平静内敛、不善表达,而他的作品却如此的热烈奔放。其实艺术家在生活中的外在表现,不一定与其在艺术上的表现产生必然联系,在我看来,艺术家在艺术上的表现才是他性格和思维中最本质的部分,包括情感和思想。由此来说,谢东明根本就不是一个不善表达的人,而是从不靠表面的言行来表达自己,他总是用艺术来说话。在创作之路上,他非常善于思考,对事物有着独特、深刻的想法,努力增进自己的艺术修养,并始终沿着油画语言的道路进行思考和实践。正是这种可贵的品质,推动着他不断进步。
文/詹建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