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晶晶与艾敬对谈

时间: 2015-06-04 14:10:26 | 来源: 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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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晶晶,1974 年生于上海,成长于新疆。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中国美术学院史论系在读博士,师从范景中先生研究中
西图像学及中国明代艺术史。

刘晶晶:达·芬奇在他的第一米兰时期写过一段话,表达了他初踏艺术征途时的想法:我 知道,我不可能找到很有用或很喜欢的东西,因为前人已经占有了全部有用的或必不可 少的东西,我只能像一个最后来到市场的可怜人儿那样取物。因为这个可怜人得不到其 他任何东西,只得捡起人家觉得没啥价值的摈弃之物。我要把许多买主看不上眼而挑剩 的这些货物装上我那虚弱的毛驴,不是把它驮到都市去,而是驮到贫穷的村庄,在那儿 按质论价出售。你刚开始画画的时候,心情是否和达·芬奇一样呢?

艾敬:在艺术创作上我常常都感觉到自己孤独无助,似乎那些先辈已经把路都走完,走得比我们好的我们又不想照走,􏰀些艺术表现形式早已经不能再发展,不再有冲击力,一些年轻人也在勇于做各种新奇的尝试,却似乎很难跳出􏰀种格局,这些都需要从不同维度去观察和思考。我一直很乐于游走于边缘,放逐自己,不融入􏰀种学说体系,也许他们也不会带我玩儿。我尊重大家,但是我也从来都不合群,就如同行走于集市上,各种叫卖声,各种成功或失败,各种得意或沮丧,百年老店或者小作坊,从身边掠过,一路风景看在眼里。然而,自己要走的路需要去分辨哪些是没有希望的死胡同,哪些需要一点一滴去积累去开辟。

刘:所以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像那部电影的名字一样—《孤独的长跑者》。保 持距离是一种态度,就像你说的那样,放逐自己,不合群,这里面有超然的冷静与自信。 这或许跟你做音乐有关系,因为你的视角和眼界天然就跟单做 视觉艺术的艺术家不同。

艾:有一个距离去看待事物才能客观和尽可能地全面,欣赏一幅画作或者雕塑以及其他艺术形式的作品,你需要有一个距离去观察作品与环境形成的关系。我与环境和亲友的关系也是若即若离的状态,我尤其喜欢陌生感,那些新的环境的陌生感使我觉得充满诗意,包括我最喜欢的城市、我的亲人,离开一阵子再回来,那种由陌生回到熟悉的感觉会很有层次。

刘:达·芬奇早年就以完美主义者闻名,他对自己的作品精益求精,处女座的你和你的外 公都同样具备追求完美的特质,这可能是一种家族的遗传,也是艺术家的共性。但是完 美主义者对于自己是残酷的,在创作中有和自己的较量,也有对 于自我的寻找与治疗, 或者,更有自我的驯服在其中。

艾:我常常不放过自己,过去也不放过别人,现在我只对自己狠。完美的追求甚 至不近 人情,但是得到的满足感也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忍耐,就如同在蒸桑拿的时 候的要把汗水 蒸出来,必须要忍耐高温的蒸烤,需要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所有人怀疑和不信 任你的时候,耐得住孤单,甘于平淡,却不甘于平凡。

刘:在达·芬奇和他的同时代人看来,“艺术”即“art”,意思是“技巧”,更接近于手工业术 语,跟现在“艺术”这个词语所勾连的诸多抽象与玄奥很不同, 你在画画的过程中也同样 感受到“那是一个工匠般的过程”,我想那同时也是一个苦行僧的过程。

艾:刚刚从纽约回来的时候,我也尝试去与一些工匠合作,石匠和铁匠我都合作过,由 他们完成我的想法。那时候虽然我从心底里尊敬他们,但是我无法感受到 他们的心态以 及工作节奏,我用很多耐心去请教和沟通。曾经认为自己和工匠之间有很大的审美差距, 现在,通过这些年自己逐步变成了手工业者,我感到自己与那些工匠们是平等的,都是 干体力活儿的,没有多大的不同,区别只是在于我 为自己的想法而工作,工匠大多数为 别人的想法而工作。我不如他们的经验老道, 我需要虚心学习。我喜欢自己动手,有些 工作只能自己去做,技能为我所用,没用的技能先放在一边,有效率地去完成自己认为 对的方向。每一天每一天,手工业者的劳动生活,使我更加自信和强大起来,也使我变 得越来越谦卑。

刘:我觉得你对自然法则的领悟和对艺术的敬畏谦卑来自于你的女性直觉,用你 自己的 话来说,就是“艺术的通灵者”,这一点非常令人着迷。我在想,所谓“通 灵”,也许一部 分来自你的直觉,一部分来源于你的音乐天赋和训练。所以,你的音乐经验和绘画经验 的转换成为和达·芬奇对话的一个奇妙契机,像《文心雕龙》 里说的“秘响旁通,伏采潜 发”,你和达·芬奇之间,形成了隐和显的对话。你将他隐的乐谱化成显的音乐。能谈谈 你依据达·芬奇《音乐家》主人公手中的乐 谱创作成为音乐并诉诸机械装置的细节吗? 我觉得仿佛你在破译一个新的达·芬奇密码,有意思的是,达·芬奇也是一位音乐家,演奏

七弦琴的造诣很高,他首 次出现在米兰宫廷的时候,音乐家的身份排在艺术家的身份之 前。

艾:“秘响旁通,伏采潜发”,我很喜欢这个很有音律感的句子,仿佛你敲打一根木头的 一端激荡的却是整根木头,虽然它们发出不同韵律的声响,带给别人的时间节点和感受 虽然不同,却是一脉相承而来。在决定用达·芬奇的《音乐家》进行对话时我马上兴奋起 来,之前的恐惧也消除了,达·芬奇不再是一个巨人、一位大师或者一位星外来客,他是 一个传播密码留下课题的先辈,我需要的是发现以及有所传承的行为表现。我发现了画 面里音乐家手中模糊不清的乐谱,我请了海内外四位古典音乐家帮我解读这一小段乐谱, 我综合了自己认为的乐曲走向,轻松地写完了一小段练习曲一般的旋律。那个旋律仿佛 不是我写的,犹如神助,乐曲按照它想发展的方向很快就完成。同样的,达·芬奇不会写 一个完整的乐谱,我也不会笨到写完一首歌。纽约的一位朋友问我为什么会选择达·芬奇 的画作《音乐家》进行对话,我说你没有看到,乐谱上有两个隐蔽的字母像是“AI”吗? 这就是奇妙之处。

刘:的确奇妙!像是一种命定。你的作品让我想到􏰁拉图在《会饮》中的观点:爱的理 念就是爱“美本身”。你的名字和作品已经跟“爱”紧密融合,而在形式感和意念上,我倾 向于感知你作品中毫不掩饰的美。在􏰁拉图那里,美是一种理念,在艺术家这里,美进 入一种介于理念和物质之间的状态(美可以致幻,引领人进入艺术家的世界),你同意 吗?

艾:其实我从不掩饰自己的“丑”,那种“丑”如果使我感到自在自然,一切美感会自然流 露。艺术性的语言无论是音乐,还是文学或者绘画等其他视觉艺术都是对于情绪的􏰂述, 都是要达到可以令人晕眩致幻的感受,或者说亦真亦幻,这些应该都来源于生活本身。 艺术家的创作是需要把那些复杂的感知高浓度地􏰃炼出来。所以很多艺术家也常处于“疯 癫”的状态,那是因为他们轮回于幻像之中。我喜欢用所有繁琐细致的手工业手段去呈现 一种简单明了的语言,那些深层次的感受需要有类似经验的人才能读懂。

刘:15 世纪意大利的新􏰁拉图主义哲学家菲奇诺(Marsilio Ficino ,1433—1499)认为 美伴随有美好感觉的色彩,不同的局部既不同于整体,又彼此拥有,同时具有和谐的比 例—这在你的画上表露无遗,你对于色彩的叠加近似于浮雕般的琢磨,“LOVE”的贯穿则 像一个密码和邀请。你的画有一种直白天真的含蓄,就像天生丽质的孩子。

艾:谢谢你如此慷慨的赞美!我乐于追求对于美好或者完美的呈现,在色彩的追 逐中, 我发现了一切绘画中色彩的表现是源于对于光的追求,表面上是色彩关系, 实际上是对 于光的渴望,“追逐那些光”,这才是色彩表现的终极密码。也因此在宗教里我们也不难 发现,那些对于光的􏰂述。我们人类本身的记忆也都有对于光的迷恋,仿佛渴望回到发 光的母体里。

刘:有意思的是,你的日常工作生活和意大利的新􏰁拉图主义者的理念非常吻合, 即行 动生活与静思生活的平衡。“所有的爱都始于观察。......沉思者的爱从视觉 上升至知 性,......行动者的爱停留在视觉上。......因此,静思者的爱被称为神性 之爱,行动者的 爱被称为人性之爱。”(菲奇诺《会饮》)行动和静思是将灵魂 带到更高境界的双翼, 在你的自述中,你􏰃到“那些植入我血液里的􏰀些天分和 知识,那些汇聚在我生命里的 宝贵能量,总是在呵护着我,给我翅膀”。对于知识, 达·芬奇在他的著作中再三强调绘 画艺术必须以知识为基础,他选择的画家职业 在他的时代常常受到轻视,因为人们对没 有科学就没有艺术这一基本真理普遍无 知。所以绘画不仅仅是技艺,它也是奠基于知识 的一个学科。

艾:1999 年我到花家地学画的时候,艺术家还是近乎于不务正业的代名词。现 在很多 人也不能感激艺术带给他们的美好感受。知识的掌握需要在生活中去观察, 在实践中去 发现和总结,没有技法无法完成想象力。有关科学与艺术的先后,大 约十年前,我曾经 写过一句话:艺术发生于所有事情之前。英文的写法是“Art is everything before everything”。 我认为大地之初的文明起源是因为艺术 的想象力而产生了这一切,当然包括了科学。我 们完成􏰀件事源于想象力的支配, 知识和经验的积累也很重要,我发现自己的知识积累 源于先天的给予,以及后天 (命运)的安排。

刘:我觉得你是一个理性地去表现感性的艺术家,即使我们认为特别感性的达·芬 奇也 再三强调理性在艺术创作中的重要,而他在追求深刻领悟自然法则的过程中, 点出画家 必须“博通”。这个博通,是文艺复兴时代的真实。你怎么看艺术家的 博通与专精? 艾: 理性源于我的压抑,从小到大我一直处于压抑之中,感性思维往往是陷阱, 非常有害, 有害的事情一般我不会做,因此需要理性来克制和压抑,理性地分析 之后往往只有一个 对的答案和结果。“博通”很重要,我过往是职业歌手,给我很多不同的工作经验。我从 九岁开始接受专业训练,学习过戏剧表演,主演过电影。我写歌,在舞台上边弹琴边唱, 在亚洲很多国家和地区开演唱会。我也写字,曾经给日本以及国内一些杂志写过专栏,

尝试过很多不同的表达方式。我相信,做一件事最基本的首先是技能上刻苦的训练。“专 精”是专注于自己的长处,但是过于保守。我认为既要“博通”,也要精益求精,不一定“专 精”。比如,我画画,当我完成这次新的绘画作品系列《WALKING IN THE SUN》的时 候,我想要体验那种更加接近光的感受,我突发奇想,从北京到邯郸再回到北京,在两 天时间里来回一千多公里,去烧制了几个陶瓷作品,感觉很爽。我觉得停留在绘画的精 雕细琢里还不够,会把自己逼死,也还没有放开,放开了再回来,在画面上更加肆意张 狂、更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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