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息香 摄影:李锦
至今已有46年历史的作品“收租院”,是新中国成立后现实主义现代艺术的一次经典巨制,伴随着不同时期的社会主张和价值观念发生演变,“收租院”先是高度的震撼和赞美,后又遭批判和冷遇,90年代以来,它再次引起当代艺术家的广泛的重视,从1999年蔡国强携作品《威尼斯收租院》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开始,“蔡氏收租院”不断繁衍,仅2009年一年,蔡国强就有《毕尔巴鄂收租院》、《台北收租院》诞生。此后,“收租院”作品又在光州、纽约、德国多地展示。直到现在,对这件作品的评价仍莫衷一是。3月8日炎黄艺术馆举办“再现收租院大型雕塑展”,阔别京城45年的“收租院”此次会带来何种新鲜话题?
Hi艺术=Hi 郭小力=郭 赵力=赵
拆分作品,回归艺术本体
Hi:这次“收租院”在炎黄美术馆的展出与之前作品在国外及去年在上海美术馆的展出有何区别?
郭:由于这件作品过于经典,已经呈现出了丰富的多面性,所以单从策展本身重新发掘作品内涵,难度很大。这件作品本身由七个故事组成,如同章回小说,各有联系,由于美术馆展厅的限制,我们有意识地拆解了作品,使每一个部分形成各自独立的舞台。这是我们在展览方式上所作的区别。同步展示的文献资料是我们与四川美院共同完成的,并且还将展示一部66年拍摄的与此相关的老电影在展览同时播放。
这次展览的最大价值在于,年轻一代对这件作品的了解很少,这是这件作品在较长时间的沉寂之后的一次回溯;另一方面,通过这个展览,我们希望能够给大家提供一个更当下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作品。这是一件非常有人道主义的作品,当年四川美院的两位老师是被动接受任务,带着学生下乡创作这件作品的,但在创作的过程中,他们逐渐感受到这种创作是发自内心的,这种方式与今天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就有一种很有意思的对比。
赵:在我们这一代人眼里,“收租院”是一件家喻户晓的作品,我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一套“收租院”的复制品来到镇江展览两个月,造成的影响真是万人空巷,排队都要排一公里。但它对于年轻一代可能只是历史,是很陌生的。的确,这件作品所呈现的内容可能跟当下的时代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作为新中国美术经典,它是带有“破旧立新”的概念的,所以作品在革命现实主义的背景下,通过艺术的方式来表现人性关怀、社会关怀的内容是最重要的。我还很清楚地记得小学时关于这篇课文的中心思想,老师的标准答案是:受压迫、受剥削在旧社会里天经地义,人们的觉醒来源于革命的觉醒,革命的觉醒变成了革命的行动。反映了普罗大众从蒙昧到觉醒到革命的逻辑过程。这是一种普世的精神,这种精神,现在回头来谈还是挺有意思的。
这次炎黄艺术馆展览的方式听起来很有意思,拆分的方式起码打破了原有的逻辑关系,回到艺术本体的角度来理解艺术。我认为这是一种美术馆的态度,让年轻人更多地从新鲜的文化、艺术的角度进行体会作品,而不是带有背景的强制性理解。转化为文化关系,是有意义的。我希望这个展览造就的不是时代的重温,带有新鲜的,甚至没有逻辑关系看那个作品,让更多的人对作品本身感兴趣。
说老实话,“收租院”的创作水平是很高的,当时创作它的很多人,真的是边做边激动,是发自内心创作的,具有百分之百的精神投入。之后这件作品还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修改过程,是当时花费精力最大、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集体创作。它是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以后,现实主义在雕塑方面的一个总结,从这个层面上讲,这件作品是超越不过去的。
中国式手法与现代主义方式
Hi:99年威尼斯双年展,蔡国强凭借作品《威尼斯收租院》获得了最高奖项“金狮奖”,关于这件作品,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更当代一点的角度来讨论?
郭:做这个展览我们特别不希望观众的直接感受被拉回过去那个时代,而是希望它在今天产生新的意义。进入九十年代之后,经过蔡国强的再创作,使这件作品带有很波普的一种味道,包括后来,李占洋也创作过同名作品“收租院”。曾经我很想能在这个展览上同时展示这三件作品。
赵:之所以很多学者对“收租院”研究得津津有味,原因之一便是在那样一个时代里,个体艺术家既有服从主体的态度,又有具体表现时的个人性。这种东西是非常有趣、微妙的。我们不能只看它所表达的阶级斗争,而要看在某一处,它为什么需要塑造一个女人,塑造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这就是郭小力之前提到的人性化,这些都需要落实到作品来看。在现在这样一个宽松的文化环境里面去看带这个作品,可能还真的会有不同的感觉。
现实主义不仅仅是一种语言,而是一种文化态度、生活态度,关系到创作的落脚点。关于艺术有两种态度,一种是艺术为人生,一种是艺术为艺术。艺术为艺术是一种独立性价值,但是,靠一个人的努力是很难去推动一种潮流或者方向的。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提倡艺术为人生。在当下,艺术为人生和艺术为艺术已经混合在一起了,不再有阵营的区分,所以我觉得要推崇对现实的直面,并且从艺术的角度进行表达。当然,现代艺术既能反对时代又能反对个人,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也不赞成艺术就是社会的一一对应。更好的一种方式是关心它,然后提出自己的观点,强调自由的发展,形成多元化的态度。
郭:这个作品还是不能回到本质主义去谈。历史已经过去,所以我们还是回到作品本身,我我觉得作品的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它的雕塑手法,很像中国寺庙里的泥塑。
赵:它既强调西方的造型,又强调了中国传统的塑造方式。而且那些人物衣纹的塑造,形体上的笔触……那个年代肯定没有人知道罗丹,你可以在作品中看到带有中国式的写意的手法,说得专业一点,它具有雕塑的民族化。
郭:而且作品泥塑原件的色彩特别好,非常逼真。
赵: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爸爸带我进成列着雕塑的仓库,我特别害怕,因为那个地主做得真是惟妙惟肖。这组雕塑值得关注的细节太多了,比如说作品中表现的箩筐、板凳不是雕塑作出来的,而是现成品,桌子就是真正桌子,板车就是真正的板车。这就是集合主义艺术,国外就有评论说,这不就是现代主义的方式吗?
传统都不了解,怎么反传统
赵:我的周围有很多年轻的当代艺术家朋友说,要去看这个展览。
Hi:你所听到的,他们关注这个展览的原因是什么?
赵:他们要去看人家怎么做、怎么玩的,看看在那么强烈的政治色彩下到底还有多少创造性。最近一、两年,很多艺术家存在两种文化态:一种潮流是要回到艺术的角度去看艺术,这样才能突出力量,如果只是借用,就会变成他人的注脚,创造性将会被质疑;另一个情况是很多人开始想要了解文化的上下文关系,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他们开始把过看作自己思想的基础,在此基础上就会有自己的文化的判断。现在这个社会中的人比较浮躁,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我们了解别人比了解自己更多,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这一段的文化历史到底怎么呈现,我们每一个活在当下的人都不是特别清楚,这些都是需要重新面对审视的。我们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是什么人,这很重要。
不瞒你说,我们现在这些搞美术史、搞文献的,有多少篇文章是自己研究透的?西方的很多东西倒是了解得明白,对自己的研究反而不够。所以我觉得这件作品可能会引发我们对整个新中国美术的一次更完整的判断。所以我想大家对这场展览会有很多不同的看法、要求和需求,从经典、艺术的角度来说,“收租院”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地方,美院雕塑系都该去看看,这是场艺术教育。很多人说做当代,要反对传统,传统都不了解,怎么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