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樊志斌(北京曹雪芹纪念馆研究员) 各位朋友: 上午好,很高兴,今天与各位在这里进行这样一个活动。今天这个题目叫做《正白旗39号老屋的秘密》。正白旗39号有什么样的秘密呢?那就是每一个来到纪念馆的游客最关心的一个问题,即为什么在一个以引种、驯化三北植物为主题的植物园内建造中国最伟大文学家曹雪芹的纪念馆,曹雪芹是否在这里住过,《红楼梦》是在这里写成的吗这一系列问题。 作为纪念馆的工作人员,我们每天都会遇到这样的咨询,我们也有责任、有义务把游客关注的问题给出自己的解答——明确细致的事实和合理严密的逻辑。 大家在很多场合和文章中看到过相关问题的不少说法,当然,这些观点各有其出发点和相应的证据,不过,据我所看呢,不少人对正白旗39号的研究不够深入,多数是人云亦云,也不清楚其中很多的细节与逻辑。希望今天我们这个活动能够避免这些问题,能够做出比较合乎事实的解答。 今天讲四个问题: 一、曹雪芹与香山 二、正白旗39号与曹雪芹的关系 三、曹雪芹的另外两件文物 四、关于三件文物之间笔迹的鉴定 五、其他几个相关问题 一、曹雪芹与香山 二十世纪初,国内学界掀起了研究《红楼梦》的热潮,王国维、蔡元培、鲁迅、胡适等现今被视为大师级的专家都参与到研究中来,其中以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影响为大。 在王国维看来,真正应该考证的有两个: 身为北大教授的胡适对蔡元培的《红楼梦》研究提出批评,他认为蔡的研究不过是一种附会的“红学”,真正的《红楼梦》研究应该“根据可靠的版本和可靠的材料,考定这本书的著者究竟是谁,著者的事迹家世,著书的年代,这书曾有何种不同的本子,这些本子的来历如何。” 胡适认为,曹雪芹即是《红楼梦》的作者。在查阅曹雪芹好友、宗室爱新觉罗・敦诚的《四松堂集》时,胡适发现其中有《赠曹芹圃》一诗,该诗形容雪芹居所处是:“满径蓬蒿老不华”、“日望西山餐暮霞”。由此,人们知道,曹雪芹居住在北京西郊一处可以日望西山晚霞、满径蓬蒿的山村里。 不过,这只告诉人们一个大的范围,因为太行山余脉进入北京的地区的余脉大都符合这一条件;但是,限于资料的匮乏,人们对曹雪芹的西山居所的了解只能达到这样一种地步。到了五十年代,随着学界对曹雪芹西山口碑资料的了解,人们对曹雪芹西山居所和环境的了解才逐渐明晰起来。 (一)、镶黄旗、正白旗? 一九五四年,吴恩裕在《新观察》杂志上发表了《关于曹雪芹》一文。上海的曹未风和承德镶红旗满人赵常恂看到此文后,写信给吴恩裕,讲述他们所知道的曹雪芹在西山的情况。 曹未风提到,他在一九三零年曾经到过西郊的镶黄旗营——该村位于颐和园后过红山口去温泉的路上。当地居民告知说,曹雪芹当年就住在该村,并死在这里。曹还说,因为年时久远,可能记忆有误。赵函则称,他幼年在北京西城丰盛胡同满蒙文学校读书,有个家住香山健锐营的同学对他讲,他们家那里风景如何好,星期天骑驴玩耍是如何有趣,还说写作《红楼梦》的曹雪芹当初就住在那里,当地还有人能指出雪芹当年的故居。 又《有关曹雪芹十种》载,沈阳刘宝藩先生于一九五零二月到京郊之青龙桥参加土改,“偶与正蓝旗住户满洲人德某谈及《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德谓曹住在健锐营之镶黄旗营,死后即葬于附近。” 可见,曹雪芹曾居健锐营镶黄旗似乎是可以确定的事情;但是,曹雪芹的西山故居是仅此一处,还是除此外另有他处呢?
健锐营镶黄旗人张霙泉(八旗蒙古族人,蒙名莫德里•阿林)是香山唱“莲花落”的民间艺人,在香山一带足足演唱了四十多年的《红楼梦》故事,“在拍戏、演戏过程中很留意搜集曹雪芹的材料。曹雪芹在香山的故居他们都访问过,除此以外,他们还跟老寿星们不时地打听曹雪芹晚年的生活情况。” 一九五六年,画家司徒乔到卧佛寺侧的龙王堂创作写生,张的孙子家鼎师从司徒学习绘画,并偶尔把从祖、父亲及长辈父老听来的曹雪芹故事讲给司徒夫妇听。一九六三年,文化部拟在故宫文华殿举办“纪念曹雪芹逝世二百周年活动”。中国新闻社的黄波拉到龙王堂看望同乡好友冯伊湄,谈及纪念曹雪芹一事,冯便告诉她,家鼎的父亲知道很多关于曹雪芹在西山的故事,这是三月初的事情 。 三月十七日,《文学遗产》委托吴恩裕到镶黄旗采访张家鼎的父亲张永海。吴恩裕还约了吴世昌、周汝昌、陈迩冬、骆静兰等人同往。张永海说,曹雪芹是乾隆十六年(1751)正式定居香山正白旗的,乾隆二十年(1755)春天,曹雪芹从正白旗搬到镶黄旗营上坡居住,并最终死在此处 。 由上可知,曹雪芹在的西山故居共有两处,先住正白旗,后从正白旗迁往镶黄旗居住。 大家可能会说,为什么你用的都是传说呢?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关于曹雪芹的文献资料确实太少了。但是,大家也不要小瞧了传说。 在我看来,传说不同于民间文学,它有很多纪实的成分。比如今天我们在曹雪芹纪念馆相会,回家后,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家人,很可能会一代代传下去,事情的细节可能在口传中发生变形,但是,有这么一件事情,有这样一个人讲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在一代代的传承中却不会有问题。 我们还要注意一件事情,这些传说出现在怎样的背景下。这时候,红学家还没有到香山来采风,而香山人也不知道什么叫红学,这些传说就一直在香山这个地方传播,只是没有知识界把它们记录下来、传播出去而已。 我们还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证明这一点。大家参观纪念馆第二排展室时会看到有一张北法海寺的照片,下面的说明词上说道,1963年老舍先生在门头村体验生活,给郭沫若的信中附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写道:“金玉红楼终是梦”,注脚是“当地百姓称,曹雪芹在附近法海寺出家为僧。”出家为僧这个词怎么理解是一回事,但是,说明曹雪芹在香山的传说既不是孤例,也不是只有张永海一个人知道,而且,曹雪芹与北法海寺确实存在密切的关系。这是1963年的事情。 二、正白旗39号与曹雪芹的关系 1963年的传说告诉我们两个重要信息: (一)曹雪芹正白旗故居的四个方位:四王府的西面、地藏沟口靠近河的地方,门前有大槐树,房后(也就是北面)是正白旗的档房。其实,还有西、南两个方位,虽然传说中没有明说,但是,实际上已经告诉人们了,因为地藏沟西面、正白旗档房前面这个范围里西面、南边不远处都是河滩。 也就是说,1963年的传说已经把曹雪芹正白旗故居的四个方向都划定了。 (二)1963年的传说告诉我们,曹雪芹的友人送给曹雪芹一个对联,叫: 远富近贫,以礼相交天下有; 疏亲漫友,因财绝义世间多。 事过八年,也就是1971年文革正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这幅对联被发现在正白旗39号老屋第4间房的西墙壁上。 当时,这老屋内居住的是北京二十七中退休语文教师舒成勋夫妇。1971年4月4日,舒成勋的夫人陈燕秀在挪动靠墙的木床时,将墙上的白灰刮下一块来后发现,脱落墙皮内另有一层墙皮,而且,内侧墙皮上似乎还有着斑斑的墨迹。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慢慢的将外层的墙皮揭了下来。结果发现, 60%的墙面上都写满了字迹,还有一些兰花。 晚上,舒成勋从城里回来,在墙壁的中央,发现了那幅久被口传的对联。
在曹雪芹正白旗故居的范围内发现了曹雪芹友人赠送给曹雪芹的对联,这说明了什么?假如能够证明这墙壁上的文字是曹雪芹生活时代人所书,是不是就能证明这正白旗39号就是曹雪芹的一处故居?我认为,这个逻辑是能够成立的,因为除了这个结论,没有任何一种说法再能解释1963年传说与正白旗39号老屋发现对联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 1971年,题壁诗发现时,专家一致认为,是清朝的老物件,但老到什么时候,大家说不清。舒成勋家发现题壁诗的第二天,舒成勋便把自己的外甥郭文杰找来,让他给墙上的诗文墨迹照了像 。 1975年农历8月29日,著名的文物鉴赏家张伯驹携夏承焘、钟敬文、周汝昌等人,到正白旗39号老屋访问舒成勋。舒成勋将当年照下的“题壁诗”的照片给他们观看。 张伯驹看过旗下老屋“题壁诗”照片后说,我不是红学家,只是一个文物工作者,考文物以证历史,题壁诗“诗格”断为乾隆时代无疑。然不能以此断定必为雪芹故居,已不能断定必非曹雪芹故居。张伯驹后有《浣溪沙》词记载当日之事,云: 秋气萧森黄叶村,疏亲慢友处长贫,后人来为觅前尘。 刻凤雕龙门尚在,望蟾卧兔砚犹存,疑真疑幻废评论。 其词注有“按发现之书体、诗格及所存兔砚,断为乾隆时代无疑。”张伯驹对“题壁诗”的鉴定,为我们研究正白旗39号老屋与曹雪芹故居的关系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我们反过头来再看上面我们提到的逻辑: (一) 正白旗39号老屋位于曹雪芹正白旗故居范围内; (二)在正白旗39号老屋西墙壁上发现了曹雪芹的有人送给曹雪芹的对联; (三)这些题壁诗书写于乾隆年代,而墙壁上的“岁在丙寅”告诉我们,这题壁诗书于乾隆十一年(1746)。 我们得出的唯一结论是正白旗39号是曹雪芹的故居一处。为什么说是一处呢?因为曹雪芹还在别的地方住过,我们所知道的有崇文门外、什刹海附近、镶黄旗外公主坟,但是,可惜的是这些地方,要么我们不知道具体是哪个房间,要么已经湮没无闻了。 三、曹雪芹的另外两件文物 1977年秋,北京工人张行到卧佛寺写生,经过舒家时到屋里参观。结果发现墙上的“拙笔学书”四个字,想到自家书箱上也有“拙笔”的字样。当时呢,舒先生不在家。以后,张行又来过几次,也没见到舒先生。后来,两人终于见到了,张行向舒先生请教了“拙笔”、“处士”是什么意思。 几天后,一位叫做孔祥泽的先生来舒家,向舒先生透漏了张行家有一对有“拙笔写兰”的书箱,约好下周五去主人家看这对书箱。后来,孔祥泽先生又把这个消息转告与他相熟的红学家吴恩裕先生。吴恩裕又和故宫专门研究木器的王世襄一起陪文化部副部长袁水拍一起到张家看了书箱。王世襄认为,从书箱的木质来看,确为清代乾隆中期之物 。 2009年,我们又请专门做小器作修复的专家和高级美工师一起对书箱原件进行了鉴定,认为书箱子的年代没有问题,书箱上刻字与书箱亦属一个年代。 其中,一只书箱上刻有“拙笔写兰,乾隆二十五年岁在庚辰上巳。”另一只书箱盖上绘有兰草、怪石等图案,此外,还刻有一首《题芹溪处士句》的诗,云: 并蒂花呈瑞,同心友谊真。 一拳顽石下,时得露华新。 这就形成了一系列逻辑: (一)书箱子的年代为乾隆; (二)书箱子上文字刻口与木料年代一致; (三)书箱子上刻有“芹溪处士”字样; (四)书箱盖上文字刻于乾隆二十五年(1760)。 说明这对书箱为当年曹雪芹所有,其时(开始拥有书箱的时间)应在乾隆二十五年。 刻有“拙笔写兰”字样的书箱箱盖背后用墨笔书写有“为芳卿编织纹样所拟歌诀稿本”、“为芳卿所绘彩图稿本”、“芳卿自绘编锦纹样草图稿本之一”、“芳卿自绘编锦纹样草图稿本之二”、“芳卿自绘织锦纹样草图稿本”。 说明书箱是给一个叫做“芳卿”的女人存放彩图、织锦、编锦、织锦纹样稿本用的,而从逻辑上看,这五行书目就是“芹溪处士”也就是曹雪芹为她写下的。 针对这五行书目,孔祥泽先生指出,这五行书法就是曹雪芹的原笔。我们不禁要问,孔先生缘何如此肯定这五行书目就是曹雪芹的亲笔呢?原来,1943年,孔祥泽在北华美术专门学校学习雕塑和绘画,师从高见嘉十学习雕塑。高见春节逛厂甸时,对中国风筝产生了极大地兴趣,想与孔祥泽合作编著一部研究中国风筝的书籍。数月后,高见通知孔祥泽到他的住处。到了之后,孔祥泽看到了一大套书籍,书名为《废艺斋集稿》。为了鉴定该书的真伪和价值,高见嘉十还邀请到了风筝名家赵雨山,画家关广志、金仲年、杨啸谷等人。
由于该书第二卷《南鹞北鸢考工志》是专讲风筝扎糊绘放技术的部分,它们先看这一部分,发现该卷前面序文写道:“曹子雪芹悯废疾无告之穷民”的文字,知道该书系《红楼梦》作者曹雪芹的另一遗著。 由于当时中国军民与美国人在中国和太平洋战场上的反攻,书籍拥有者急于反日,所以只答应给高见等人抄录一个月。时间有限,所以全书抄录不全,其中《南鹞北鸢考工志》抄录了十分六、七 。 从1962年起,北京人冷世祥、孔令民、赵奕等人就开始跟随孔祥泽学习曹氏风筝扎糊,孔告诉他们自己传的风筝叫“曹氏风筝”,是曹雪芹传下来的 。1963年,费保龄也开始随孔祥泽学习曹氏风筝。 据冷世祥回忆,1967年,他到阜成门外孔祥泽的住处探望。“孔老正在家中精心地绘制‘鹤鹿同春’……专门对我讲解了曹雪芹所创“迷笔”画法:以伪代真,以幻于实的用运之妙。” 1968年,赵雨山逝世。临终前,赵先生拉着孔祥泽的手,要他把追忆《废艺斋集稿》的事情做下去,不要让曹雪芹的这部遗著湮没无存。 孔祥泽与红学家吴恩裕相识于1965年,但是,当时各种活动众多,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孔只大略告诉吴自己曾抄录过曹雪芹的作品的情况。1969年,孔祥泽把《南鹞北鸢考工志》的曹雪芹“自序”抄给吴恩裕。 注意前面这三个时间:1962年、1967年、1969年。为什么要注意这一点呢? 学界有人怀疑,《废艺斋集稿》是孔祥泽弄出来欺骗吴恩裕的。可是,大家可以发现,孔祥泽在认识吴恩裕之前,就已经给自己的学生说过,他们学的是曹雪芹的风筝,1967年时他还把《南鹞北鸢考工志》中曹雪芹画风筝使用的“迷笔”方法,而他把《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雪芹自序直到1969年才有机会告诉吴恩裕。 假如《废艺斋集稿》是孔祥泽弄出来欺骗吴恩裕的,那为什么在他认识吴恩裕之前他就告诉他们学的是曹雪芹的风筝呢?可见,这种偏见是站不住脚的。 不仅如此,直到1978年,当年参与抄录《南鹞北鸢考工志》的金福忠先生尚在世 。金为风筝制作大家,清末还曾供奉朝廷,专门制作风筝 。吴恩裕访问过他,证明当年确实有过抄录曹雪芹《南鹞北鸢考工志》一事。 笔者认为,有冷世祥和金福忠的证明,有冷世祥所述事实与孔祥泽提供给吴恩裕材料间的时间先后,应该承认,孔祥泽没有说谎,他确实参与了1943年抄录雪芹《南鹞北鸢考工志》的工作。 孔祥泽还保存有一页当年用铅笔双钩过的曹雪芹《南鹞北鸢考工志》自序文字。经专家鉴定与曹雪芹书箱后盖上的五行书目确为一人所书。 既然,刻有“芹溪处士”字样的书箱为乾隆年代物品,而它盖子后面的五行书目又与曹雪芹《南鹞北鸢考工志》自序文字出自一人之手,两件曹雪芹文物之间就形成了互证。 四、关于三件文物之间笔迹的鉴定 我们上面论证了正白旗39号老屋题壁诗、五行书目、《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雪芹自序都是出自曹雪芹之手,且五行书目与《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雪芹自序同出一人,则正白旗39号老屋题壁诗的书法也应与五行书目、《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雪芹自序的书法存在内在的一致。那么,到底是不是这样的呢? 2008年11月,我们结识了公安部物检中心物检专家李虹先生。他参观纪念馆后,表示对曹雪芹文物很感兴趣,表示愿意贡献自己的力量。经过对正白旗39号题壁诗原件、曹雪芹书箱五行书目原件的对比鉴定,李虹先生指出,从笔迹上看,两件文物书法出自一人之手,没有问题。 2010年6月,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学书法方向博士后、中央政法大学副教授孙鹤女士在参观曹雪芹纪念馆时亦指出,题壁诗文、“五行书目”、《南鹞北鸢考工志》曹雪芹自序双勾文字之间存在书法用笔上的一致性。 实际上,在李、孙两位专家鉴定之前就有人就三件文物间书法的一致性问题进行过探讨。
1977年,孔祥泽指出:“当我开始观看你家题壁诗,看到诗文和对联笔体的原照片时,我认为那些字迹并不是曹公的笔法,以后承你拿出那些被人铲掉而丢弃的‘今日’、‘为炊’、‘旁观啧啧’等隶书灰皮时,我深信这正是曹先生的亲笔书写了。” “从曹公的手书墨迹来看,他写的是流畅的章草。经过我多年的揣摸判断,我认为曹公的书法底子是汉隶。曹公在书写篆、草、行、楷各体文字中,均把汉隶那种古朴刚劲的笔法带进诸体之中,尤其是那种逆笔反折横走的风势,都自然溶于诸体的点、划、波、折、横、竖之中。” 黄振泰、黄庚《曹雪芹故居之发现》发表一文发表在1978年6月《明报月刊》150期特刊上。文章写道:“箱内有一存物清单,字迹和风筝谱双勾、灰墙上的墨迹,风神一般,最突出的是有捺的字形,捺末均作小刀形,芳字的下部先勾后撇的写法,全出一式。” 他们还将部分墙壁诗文字与孔祥泽双勾描摹曹雪芹《南鹞北鸢考工志》自序文字进行了列图比较。 只是,那时候他们的意见不被重视罢了。现在将孔、黄二位的鉴定意见与李、孙二位的鉴定意见对照,可以确定,正白旗39号题壁诗书法与五行书目、《南鹞北鸢考工志》书法皆出自曹雪芹之手。 综上,笔者认为,纪念馆第一排前四间房(即原来的正白旗39号)即是曹雪芹在正白旗的故居,墙壁上的墨迹出自伟大的文学家曹雪芹,而题有“雪芹处士”的书箱和《南鹞北鸢考工志》都是曹雪芹最可宝贵的遗物。 五几个相关问题 (一)关于乾隆二十年曹雪芹正白旗房子塌了的问题 1963年的传说提到,乾隆二十年曹雪芹正白旗的房子塌了,因此,有专家认为,既然房子塌了,则墙壁上即便确有题壁诗文,其后也不应再存在了。 这种说法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实际上,却忽视了两个字的含义,即“塌”与“倒”。塌是指房顶掉了,而倒则是墙壁倾倒。1963年的传说中说到的是房塌了,也就是说房子顶掉了,顶掉与墙壁是否保存完好无关,自然不能以此怀疑墙壁诗与曹雪芹的关系,何况张伯驹先生明白的说,墙壁诗书体断为乾隆时代无疑呢。 (二)关于“芹溪处士”书箱上的文字问题 或者以为,书箱却为乾隆时代物品无疑,但书箱上的刻诗是后人所刻。不知道这位专家是否真正见到过这对书箱,但是,见过这对书箱的公安部专家、小器作修复专家和高级美工师,包括纪念馆、曹雪芹学会成员都认为,书箱本身的木质与书箱上刻字字口之间没有任何区别,不可能为后人在70年代所刻。况且,王世襄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明清木器专家在判定书箱年代的时候,当着文化部部长的面说是乾隆时代老物件没有问题,丝毫没有提到木质与刻口之间的差异。 或者以为,书箱上的“友谊”二字系近代从日本传入,不可能现于曹雪芹生活的乾隆时代。实际上,如果大家看一百二十回的程乙本, 又云,书箱子盖后面的纹样非清代文字,是从日本传入的。实际上,在清代中叶的文档中纹样二字处处可见,《圆明园》档案中就有不少记载。 乾隆三十一年九月二十五日(廣木作):“玉观音(连木作)通高一尺九寸五分,面宽一尺一寸六分,玉淨面宽一尺。九月十三日,将玉玲珑馆添做插屏,做得通高一尺八寸五分,面宽一尺一寸六分,合牌插屏样一座,上画雕汉纹花纹样呈览。奉旨:照样或做素插屏一座。钦此。” (三)孔祥泽所谓曹雪芹诗在其外祖诗文集中有录 1965年,北京大学教师刘培华和友人沈信夫拜访吴恩裕 。沈信夫称,他的朋友孔祥泽已故的外祖父著有《考槃室札记》,其中有关于曹雪芹诗画的佚文数条,其中一条写道:“某年,曾于某贝子家中见曹雪芹诗画笔记多种,其中,有曹所绘巨石一幅。”画上还有题诗,云: 爱此一拳石,玲珑出自然。溯源应太古,堕世又何年? 有志归完璞,无才去补天。不求邀重赏,潇洒作顽现。 1966年秋,孔祥泽将“爱此一拳石”诗钞给吴恩裕。1973年,吴恩裕根据孔祥泽提供的材料,写出了《曹雪芹的佚著及其传记材料的发现》一文,发表在当年的《文物》杂志第二期上,并为该诗命名为《题自画石》。 1974年9月,吴晓玲从中国书店应某处收到富竹泉著《考槃室诗草》一书。英某称,曾看过吴恩裕1973年发表的《曹雪芹的佚著和传记材料的发现》一文。 《考槃室诗草》前夹着一张散页,介绍富竹泉的情况。而该诗集中,吴晓玲发现了曹雪芹“题画石诗”。既然,孔祥泽说,那首诗是他的外祖富竹泉从别人的扇面上抄来的,那么,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富竹泉自己的《考槃室诗草》中呢?于是,吴晓玲断定,孔祥泽是在说谎,他把自己外祖的诗文当作曹雪芹的诗文欺蒙吴恩裕及整个学界。
如果,确如吴晓玲等人的推测,这篇散页系孔祥泽所作,那“孔祥泽”写作这篇文字的目的委实奇怪。因为,从文字的内容与口气来看,这篇散页是孔祥泽写给别人看的,目的是向对方介绍外祖及外祖与溥儒的关系。 如果,像有些专家怀疑的,孔祥泽以外祖诗冒充曹雪芹诗,售予吴恩裕以牟利,那他为什么不将《考槃室诗草》中的“爱此一拳石”诗拆下毁掉呢? 针对有人说,《诗草》前面的散叶出自孔祥泽的说法。孔祥泽说,他从未给在吴晓玲拥有《考槃室诗草》的中国书店写过任何的材料或者证明,并愿同吴恩裕前往中国书店对证。因吴多病而未能成行。吴便委托自己的妻子骆静兰到中国书店查访,中国书店的副经理郑宝瑞说,书店从来没有让售书者书写材料的习惯,且经他细查,书店也从未收到什么所谓的证明。 再一点,吴恩裕先生曾指出,原诗并无题名,“自题画石”是他给诗起的名字,他还就此问题当面问过吴晓玲,认为如果作诗之人自己题名,应该题作“题自画石”或者别的名字,吴晓玲没有给予正面回应 。 一个看过吴恩裕1973年《曹雪芹的佚著及其传记材料的发现》文章的人,于1974年9月出示了有《自题画石》诗的文集,而这个题目并不符合常规诗文命题的规矩——是吴恩裕为这首诗命名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四)题壁诗反映的内容 经查,正白旗39号发现的题壁诗多抄自《西湖志》、《东周列国志》、《六如居士全集》及《水浒传》等,主要集中在吟诵西湖美景,感慨生不逢时、世态炎凉,可以知道,抄录者对江南风光很有感情,而且胸有抱负,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不能施展。从他抄录唐寅《花月吟效连珠体十一首》中诗可知,他是羡慕唐伯虎之为人的。 吴世昌与赵汛还指出,老屋西墙上的题壁诗文错字众多,因此,抄录者文学修养很低,绝对不能是曹雪芹。墙壁上的诗文错字真是因为抄录者不懂平仄、随意改动的么? 似乎没有这么简单,如其中的《鱼沼秋蓉》一诗: 放生池畔摘湖船,夹岸芙蓉照眼鲜。 旭【丽】日烘开鸾绮幛【障】,红云裹作凤雏【罗】缠。 低枝亚水翻秋月,丛昙【萼】含霜弄晚【晓】烟。 更爱赤栏桥上望,文鳞花低【底】织清涟。 改字如此之多,难道都是误记吗? 明初名士高启的《百花洲》诗的改动,更让人感觉作者对原作的改动是有意为之。高诗原作“吴王去后百花落,歌吹无闻洲寂寞”。题壁诗则更为“吴王去后百花落,歌吹长岛洲寂寞。”“无闻”、“长岛”之别是何其大也,如何能够轻易记错呢? 该诗被冯梦龙、蔡元放编的《东周列国志》收录,题为《锦帆泾》。题壁诗云“偶录《锦帆泾》”。既云抄录,如何能有如此舛误呢? 由上,我们可以认为,题壁诗文误字众多并非抄录失误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抄录者有意修改原诗而造成的。 我们说,正白旗39号是曹雪芹故居,并不是说曹雪芹终老于正白旗。根据1963年的传说,乾隆二十年(1755)春天,曹雪芹离开正白旗,搬到镶黄旗营上坡居住。镶黄旗的雪芹居所,在一座碉楼之下,西望碧云寺,其后是玉皇顶。敦敏所云“碧水青山曲径遐,薜萝门巷足烟霞”,写的就是这里。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吴恩裕先生还亲自到这里走访过,彼时残缺的碉楼还树立在那里,现在却什么都找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