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大同:李山实验室里的生物“乌托邦”理想和实践

时间:2017-08-28 23:06:42 |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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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山作品《偏离》,综合材料(60件),2017 年。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文/张婷

时间:2017年8月25日。坐标: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展览:“中国当代艺术收藏系列展 李山”。

博物馆大厅里“飞翔”着60件以艺术家李山自己的硅胶模型躯体和树脂蜻蜓结合的长达2米的“蜻蜓人嵌合体”,两层展厅内以生物“基因敲除”技术而改变了颜色和性状的一千盆水稻及一千株玉米正在恣意地抽着穗苗,近十组以绘画、数码图像、装置、影像等媒介传达的生物艺术方案和逾百件详细的读书笔记、手稿以及文献,综合呈现了李山二十多年潜心于生物艺术领域的研究和创作成果。

李山作品《偏离》局部,综合材料(60件),2017 年。图片来源:张婷

1953年4月25日,年轻的美国科学家詹姆斯·沃森(James Watson)和英国科学家弗朗西斯·克里克(Francis Crick)在英国《自然》杂志联合发布DNA(脱氧核糖核酸)双螺旋结构模型,从此科学进入分子生物学的黄金时代。遗传和变异的谜团因此解开,改造甚至全新设计生命性状的可能,不再仅仅被封存于人类回首远古的神话和志怪小说,或者远眺未来的科幻作品和游戏场景的集体想象当中。2003年,《自然》杂志在DNA结构发现50周年特辑中曾提道,“没有什么分子像DNA那样动人。它让科学家着迷,给艺术家灵感,向社会发出挑战。从任何意义说,它都是一种现代的标志。”对于艺术家而言,探索生命内核的灵魂源头,也经由哲学和美学思想的涌动,进入了分子微观世界的舞台。正如李山在2013年接受Artnet专访时提到,“我相信如同霍金(Stephen Hawking)和维尔纳·海森堡(Werner Karl Heisenberg)一样去改变传统思考方式,如格雷戈尔·约翰·孟德尔(Gregor Johann Mendel)一样去探索未知的勇气,同样是打开所有伟大艺术的两把钥匙。”

埃及狮身人面像。图片来源于网络

汉画中鳞身蛇躯的伏羲女娲形象。图片来源于网络

《山海经》异怪设计图。图片来源于网络

游戏《异形》。图片来源于网络

李山作品《写入》截图,360度环幕影像,3分钟,2017 年。图片来源:张婷

1997年,美籍巴西裔艺术家爱德华·卡茨(Eduardo Kac)创作了作品《时间胶囊(Time Capsule)》。卡茨通过将一枚芯片植入左腿内,来触发物理切入与人类作为生物记忆宿主的命题。《时间胶囊》由植入芯片、照片、直播电视、网络广播、交互遥控芯片扫描仪、远程数据库干预和其他展示元素所组成。在作品完成过程中,卡茨首次使用了“生物艺术(Bio Art)”这一概念。维基解密对于“生物艺术”的定义,则是根据活体组织、细菌、有机体和生命进程,通过科技手段,包括基因工程或克隆等分子生物技术所完成的艺术创作。2000年,卡茨将水母的绿色荧光基因编入兔子基因,创造出一只绿色荧光蛋白兔《阿尔巴(Alba)》,成为全世界第一个有生命的生物艺术品,以此开启了通过克隆绿色荧光蛋白基因而制造合成发光系统的荧光生物生态学。

爱德华·卡茨作品《时间胶囊》植入过程图和X射线下的芯片(下图),1997年。图片来源于网络

爱德华·卡茨作品《绿色荧光蛋白兔阿尔巴》,2000年。图片来源于网络

爱德华·卡茨作品《第八天(The Eighth Day)》中的荧光鼠和鱼,2001年。图片来源于网络

1995年,中国当代艺术家李山在一次偶然的生物学阅读中了解到,生命体并不建立在化学物质或分子结构之上,而是基于一种简单纯粹的信息层,即生命现象作为数字信息层级串,表象体现是基因密码的载体。从此,“85新潮美术运动”的干将李山和“89现代艺术大展”的参展艺术家李山蜕变为生物艺术家李山,全力投入生物艺术的实验和研究创作。他的第一件方案作品《阅读No.98-1》创作于1998年,算是中国生物艺术的第一次探索。李山认为,生物艺术不能简单地看作与生物科技的功能性诉求而进行跨界,不能从传统艺术美学的角度来界定,也不能透过玄学神灵或诗意的角度去进行判断和描述,更不能以客体体验的方式的感受。科学家们对于分子生物学的研究和转基因的实践多出于服务人类的科技生产和躯体健康,以人类作为目标主体的功能性和实用性目的,任务是挑选和创造出所谓更优秀的基因。生物艺术首次以比科学家更具想象力的创作方式,向大众进行生物工程学的知识普及,同时也从文化宽容度的角度去刺探人类思想,拷问人类生命边缘的认知方式,思索基因层面上重新进行文化建构以及无限表达的自由可能。人类在历史长河中一直在不断寻找自我,一旦将人类机体破解为“一群涌动不息的细胞组”并安放在显微镜下,从更恢弘的视角来审视自我,从此人类将与万物平等,生命由此而大同。生物艺术家针对于生命主题的研究和创作抛开了人类至上主义,给予地球全部生命体以平等的尊重,是穿行在宏观和微观之间的大自由观。评论家高名潞曾说,“李山对于生物实验的激情投入如同信奉一种另类性宗教。宗教始于人,但不能囿于而人。生命意识来自人,但是生命不仅仅属于人。...但这种自我升华并非来自庄子时代对“天道”的崇拜,相反来自李山对生命的纯物质性本质-基因变异的彻底臣服:基因变异的生物性本质是至高无上的,它比任何“道”都要真实,无论是天道,王道或者人道都是人类自己编织的人文真理。”这其实和爱德华·卡茨在1999年的转基因作品《创世纪(Genesis)》对生物学、信仰文化、信息交互、道德体系及互联网之间的微妙关系进行探讨不谋而合。在这件作品中,卡茨对《圣经·创世纪》中写到的一句话“使人类掌控海洋中的游鱼、天空中的飞禽,以及大地上运动的所有生物”中所暗示神赋予人类至高权力进行质疑,并利用摩尔斯电码技术和DNA转译技术来进行基因合成创作。

爱德华·卡茨作品《创世纪》,1999年。图片来源于网络

随着对生命奥秘的了解的深入,用基因干预来突破种间壁垒,实现生物遗传性状的重组,而人类如何理智地控制改造自然的冲动并安全地运用科学技术,已经成为举世瞩目的伦理问题。基因歧视、基因隐私、基因鸿沟、克隆人、生物武器等话题,无不体现当今社会对于生命科学推进的担忧。随着克隆羊“多莉”的问世,人工支架耳朵安置进老鼠身体的移植技术不断发展,乃至澳大利亚艺术家斯迪拉克(Stelarc)花费10年时间在自己手臂上移植的耳朵《手臂耳(Ear on Arm)》,人类在推进科技发展的进程中已经显现出强势基因干预的指征。配合此次李山的展览,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电报》通讯8月刊也发起了一次有趣的调查问卷。首当其冲的问题是:“...地球上的生物遵循自然法则优胜劣汰;人类通过基因干预,筛选出更‘杰出’和优化的、对人类有益的品种。在你看来,这对自然的一种补充,是仅仅加快了自然进化的步伐,还是一种不可逆的干扰?”针对这个问题,李山说:“自然其实一直在操控生命的演化。基因这一块,即使人类不参与,大自然也一直在参与。物种的演化是一个大的趋势。人类干预牵扯到的是伦理问题,但如果大自然一直在做的事,人类参与也未尝不可。”

斯迪拉克和他的作品《手臂耳》。图片来源于网络

移植了人工支架耳朵的活体老鼠。图片来源于网络

《X》,生命体(白水稻),2017年。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李山在作品《涂抹--1》前讲解创作理念和技术背景。图片来源:张婷

李山在纸本作品《转译的错误》前讲解创作理念和技术背景。图片来源:张婷

英国《每日邮报》网站曾在2016年2月2日科学版中的一篇署名为 Stacy Liberatore的文章“研究人员展示人类祖先如何在食用中让蔬菜水果产生巨变”(What fruit and vegetables SHOULD look like: Researchers show how dramatically man has changed everything from the banana to the watermelon since our ancestors first ate them),以大量例证阐释了人类从一万两千年前的农业发展之初沿革至今,从杂交培育到基因改造,对农作物进行坚持不懈的主动干预,造就了当今社会的“味美多汁”的主流食物标准。从最早于一万年前的野生香蕉,到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画家乔凡尼·斯坦奇(Giovanni Stanchi)创作于十七世纪中叶的静物画中所显示出的野生西瓜,食物的形态变化足以颠覆现代人的认知。1980年代,当研究人员发现将特定的DNA片段在有机体之间转移,可以从基因层面操控生物的终端性状,直到1994年美国考尔基公司(Calgene)研制的莎弗番茄(Flavr Savr tomato)作为第一种转基因食物而投放市场,人类对于植物基因改造的进程从未停止。李山的作品《涂抹》1和2便是以自立1号稻和玉米为实验物种,通过表现遗传基因的修饰来修改植株颜色和性别表情。李山认为,生物艺术与表观遗传关联的意义,在于它告诉我们,一个生命的可能性是无限的,只要给它提供一个可以随机表达的语境,在这一点上只有生物艺术可以做到。除此之外,它还告诉我们,人类还没有一个终极的定义。

野生香蕉图片。图片来源于网络

乔凡尼·斯坦奇的静物画中有西瓜的局部。图片来源于网络

《涂抹--1》,生命体(水稻),2017年。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涂抹--2》,生命体(玉米),2017年。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展览讨论会上,学术演讲嘉宾和听众对于涉及基因编码转译和干预的讨论以及疑问此起彼伏,学术主持高名潞认为,艺术历来是一种充满挖掘和发现的视觉智慧和思维。生物艺术并不是一个题材,而是给艺术打开了一个窗口,从而摆脱了其对于传统的人文主义、现实主义、形而上学、玄学等关注点,从而进入探讨生命密码的科学领域。从生物学的角度去反思人类的未来,对于艺术界来说也无疑是一场棒喝。追求生命大同和自由编码的憧憬,正在李山终年如一日的实践进程中,向着生物“乌托邦”的终极理想而奔跑。

展览讨论会(从左至右):陈克勤、高名潞、李山、高岭、项苙苹。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中国当代艺术收藏系列展 李山”展览海报。图片来源: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

据悉,展览将持续至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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