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叔龄:看展览就是在与曾祖父对话

时间:2015-03-12 11:03:53 | 来源:东方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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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莱臣

尽管生于富贵之家,庞莱臣的曾孙女庞叔龄从小接受的却是勤俭持家的教育,这也使得她经受住了其后带来的一系列苦难。对于这次庞莱臣大展,庞叔龄在接受记者专访时表示,这也是她第一次集中看到曾祖父的收藏,很多人看到虚斋画作想到的是价格,“对我们来说,这是我们几代人的心血,看展览就是在与曾祖父对话一般。”

居住于苏州的庞叔龄是庞莱臣先生的长曾孙女,从小由庞莱臣先生的遗孀贺明彤带大。

尽管生于富贵之家,庞叔龄从小接受的却是勤俭持家的教育,这也使得她经受住了其后带来的一系列苦难。对于这次南京举办的庞莱臣大展,庞叔龄在接受《东方早报·记者》专访时表示,这也是她第一次集中看到曾祖父的收藏,很多人看到虚斋画作想到的是价格,“对我们来说,这是我们几代人的心血,看展览就是在与曾祖父对话一般。然而我爸爸(庞增和)却真是给这些画害死的。”

第一次集中看曾祖的收藏

记者:这次在南京举办的“庞莱臣虚斋名画合璧展”,可以说是对你曾祖父一次最好的纪念。

庞叔龄:对,这个我也很感激,我很感谢南京博物院龚良院长与策展团队。在外面很闹,但到里边只要走进门马上让人安静下来,似乎一下子可以把人带到很遥远的地方。

记者:以前这些藏品你都看过吗?

庞叔龄:我都没看过。我也是第一次看。

记者:像这次这么集中看这么多庞增和先生的捐赠名迹,你作为庞家的血脉、直系后裔,看了之后有什么体会?

庞叔龄:这次展览很多人都赶到南京去看,但我在现场感觉或许有七成的看到的是作品值多少多少钱。其实对我们家人来说,这个就是活生生的我曾祖父的影子啊。

记者:就是你曾祖父的眼光与心血,而且每件画应当都有很多收藏的故事。

庞叔龄:还有一点,我感觉就是好像可以与曾祖父对话一般。

记者:这种血脉情怀跟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庞叔龄:完全不一样的,还有我们这些画是凝集了我们几代人的心血呀。

记者:南博的虚斋藏画大多是你父亲捐赠的?

庞叔龄:对,但如果是我父亲花天酒地卖掉的,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但是,我父亲捐掉的这点画其实也是曾祖父爱的,你说说,给他留在身边的,他自己保不住,内心来说他还是保不住,尽管说是拿到了博物馆,当然这在广义上、大义上说是最好的归宿,但是对我们后人来说,真的是……

记者:一言难尽了。

庞叔龄:一言难尽。

记者:你是说当时征集的一些背景?

庞叔龄:是的。说实在话,如果1960年代捐赠时我有现在这个岁数,如果当时换成是我,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这样对我们,我真想一把火把这些画烧掉——你们不知道我爸爸为了这些画受了多少苦。

记者: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因为你是曾祖母带大的,你小时候曾祖母或者你的祖父或者父亲有没有给你讲庞家的故事,包括一些回忆。

庞叔龄:小时候的回忆嘛——说实在的,我爸爸从来不大多说话。可以说,有的时候在家里一天,只简单地说一两句话,从来不跟我们说话。

记者:我知道1960年代你父亲捐了130多件书画给南博,当时你有什么样的记忆?

庞叔龄:他们当时人来人往。还有一个就是郑山尊,当时表面上看是大好人,是曾祖母的表弟,当时任江苏省文化局负责人,来说服我家把收藏捐出。

记者:当时就这样把你父亲说服了吗?还有没有做一些别的工作?因为最终还是要你父亲同意的。

庞叔龄:因为我父亲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国家需要,做什么事情就肯定是满足国家的,先有国再有家,是我们家里的祖传,就好像是祖训。你看我曾祖父,可以看得出他在南浔做了好事。他那个时候做的慈善很多,有医院,有学校,记载都有。虽然家中富有,但其实我们家里很节省的。比如我们小时候吃油条,就两个人一根。还有用水,曾祖母都和我们说不能浪费。真的是非常节省,我曾祖母从我有印象到她去世,衣服都是很朴素的。外在的人家都以为我们家富有得不得了。

记者:那是因为人家想你们家每幅画当时买下来,那个钱可以买多少多少房子嘛。

庞叔龄:我曾祖母节省到什么样子,她的衣服要补的。她一共有五件衣服。我们家庭不准浪费的,现在就是说吃饭有打包嘛,以前我们家,我曾祖母说我曾祖父出去吃饭,他也不多点菜,点了菜吃不掉的打包带回来,以前都是这样子。

记者:应当这样,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庞叔龄:祖辈教育我们说,饱汉不知饿汉饥,就是我们自己吃饱了以后,你要想到还有没有吃的人呢。

记者:这种俭朴持家的教育一直是中国好的传统,富而知礼,勤俭持家,现在的很多暴发户大概是永远学不会的。

庞叔龄:对,但是以前,我们家很少上馆子吃饭,我们家就是这样子节省的。人家来吃饭,就是我们自己家里的家常菜,最多加一个菜,我们家还有一个怪事,每次吃饭就是烧五个菜,这一般是四菜一汤,还有一个传统,就是晚上烧好的一个菜,吃饭的时候又拿掉一个菜。

记者:是吃饭要余下来的意思?

庞叔龄:拿起来放在明天吃,不过现在的说法是不卫生。所以当时从我父亲他的身上,他做的事上,我们就知道我父亲是从曾祖父那里来的,从小对我们家教就很严。非常严,做错事,如果有什么不对了,就叫我们坐在曾祖父的像前,反思。

“爸爸真是给这些画害死的”

记者:你父亲把这137件古代名迹捐给南博时你有印象吗?

庞叔龄:没有印象。因为后来我就知道到南博请我们,好像是1961年被邀请到南博去。

记者:就是说当时你们已经把收藏给南博了。

庞叔龄:当时我就知道的,因为动员我们捐赠的省文化局负责人郑山尊讲的,那个时候我小嘛,郑山尊当时表态以后我考大学就不用考了,他们都会保送,就业也会安排。

记者:那后来你被保送上大学吗?

庞叔龄:我没上。我14岁就学会赚钱了——帮着一家诊所去给人家去打针, 一毛钱一针。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心酸得不得了,我小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苏州的房子都是小楼梯,一点点,走上去都嘎吱嘎吱响的那种家里,就叫我跑去给人家打针,拿着个手电筒,很长的。那时候我很小,手没力。有次把手划破了,全是血。哎哟,我当时拿那个棉花就这样,不敢给人家看到,看到以后人家不要我打了。回来我告诉我妈妈,我妈妈就哭了。后来又做包装袋,给衣服绣花,赚些小钱。后来又被下放……

记者:你父亲庞增和是哪一年走的?

庞叔龄:1995年吧。我父亲不然也不会走的,他后来因为与南博打官司生了癌——我爸爸曾借给南博两件藏品。

记者:借?我们看报道说是1962年你父亲向南博捐出137件藏品。

庞叔龄:借是在之前,是借给他们做展览。一幅是吴镇的画,还有一幅记不清了。

记者:这不在137件捐赠之内?

庞叔龄:不在。

记者:这真是想不到。真可以说是为了国家,也为了文化的传承受苦。南博后来也策划了展览纪念你父亲,包括这次大展。

庞叔龄:这倒真是十分感谢南博与龚良院长的。

记者:庞莱臣先生这样的收藏家对当下的收藏家也是一个对比,现在很多所谓的收藏家把收藏作为一个投资,赚钱、炒作,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你曾祖父是完全不同的,包括你的父亲,这种对比你怎么看?

庞叔龄:现在的文化给那些人践踏了,我感觉文化不应该这样子,不应该以价格去估价。

记者:就好像你曾祖父的藏品在南博展出时,经常有观众讨论说这一幅画可能要价值多少多少钱。

庞叔龄:说起价格我真是生气,对我们来说,这是我们几代人的心血,你怎么拿这个价格来衡量——怎么衡量?

记者:听说南浔正在利用庞家故居筹办庞莱臣先生的纪念馆,你有什么希望?

庞叔龄:这次南浔投入大量资金对庞家故居进行了修复,我很感谢。南博表示将为我曾祖制作一个铜像,我很与期待。另外,纪念馆方面可以陈列大量虚斋藏品,这方面我希望能得到受捐文博单位的支持,把馆藏虚斋精品复制一部分进行陈列,这样也算告慰曾祖父在天之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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