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
十多年前,重庆科教文化公司美术师陈德君在电脑和头儿的前后夹击下,面临后半生的重大选择:在电脑时代,美术字写得再好,图画得再好的传统美工,都得歇菜,这时头儿发话:美工没什么活儿干,你干脆兼职当当保安。老陈一想,我是艺术家,就提前内退回家画画,“当时只有200块钱的工资,50块的医药费,我就真成了个二百五了”。
小时候经过七牌坊,还有在湖广会馆同学家里伸手撕开糊在木雕上的《人民日报》,他就惊叹这些石雕和木雕之精美。“退休前我就开始画了,我的定位是画一幅历史文化山水考古纪实长卷”。他参考过清代的重庆地图、英国人拍的重庆全景图、长航的川江航道图。“现在可以说,它们有的,我都有,它们没得的,我也有”。
2005年他画的第一个版本是纸本,长3米,高1米多,拿去《今日重庆》杂志亮相,对方一看,不相信:这是重庆呀,这么漂亮!老陈说,这就是重庆,对方说太好了,就刊登出来了。
大画一出,惊动僧俗。德高望重的高僧惟贤法师多次看过,说这是积大功德,还给他讲了好多寺庙如觉林寺(即现在的报恩寺)的故事,“惟贤法师的亲师太虚曾经说法的长安寺和惟贤住持的慈云寺,都是我画的重要景点。有一次他在合川休养,我去看他,他说,慈云寺莫要给我画脱了哟”!
三峡博物馆前馆长王川平到他家看画,既像考官,又像讲师,“哪一点我为什么要这样画,他都要问,同时还给我讲了很多新东西,所以我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讲究,都有来历。”著名演员刘德益这时已官至“傻儿司令”,说你这个画,拍个电视剧都行,并题辞“渝州之根,山城之墨”。
白绢
最新完成的升级版《古城重庆图》画在长长的透明白绢上,像逝去的时光一样艰难而缓慢地展开。多年来,画友武辉夏、港桥宾馆老总刘德华和学生曹兵一直给老陈撑起。曹兵更是到北京多方寻得这匹白绢送他。
此画时态截至清末民初,就是重庆第一任市长潘文华建市之前。“潘文华建市,1926年筹备,1929年正式建市。他一建市就拆城门、城墙修码头、公路,建市后就没有城门可画了”。跟纸本相比,绢本更加细化了老城门和码头的生活空间,湖广、陕西、江西会馆九大会馆和很多帮所,比纸本画得更细。
我们看到第一艘进入川江的外国轮船利川号泊在龙门浩,民生公司第一艘轮船民生号泊于朝天门水边,这是我们的船。“王家沱是日本人在北京和清政府签的,租30年;龙门浩码头是英国人通过中国买办从地方政府租的,99年,包括九堡18湾,便宜,简直比买小菜还便宜”。
老陈像数着家里的橱柜门一样亲切地数着白绢上的一个个城门。“现在大家都晓得我们重庆的城门九开八闭共17个,其实不然。有些城门进去之后,里面还有门,朝天门三个,东水门一个、太平门两个、储奇门两个、金紫门一个、南纪门两个、通远门两个、临江门两个、千厮门两个,加上8个闭门,一共25个城门。”真是门门门,麻熟人,想不到,老城门像电信和麦当劳一样,也整套餐。
我们看到若瑟堂和惟贤法师当年曾听太虚说法的长安寺,一堂一寺还有关系。相传长安寺在现在长江索道边,石牌坊上有苏东坡题写的“第一山”,大门前有四米高的四大天石雕像,寺里还供着三尊铜菩萨。有一年长安寺遭了火灾,有点败了,外国传教士看起了这块地盘,通过北京清政府总理衙门的关系,改寺为教堂。“但这是全城制高点和风水宝地,重庆八省会馆和市民不干,就把它捣毁了,后来洋人扯皮要索赔,官府拿不出钱,还是八省会馆出了钱,老外就买了现在七星岗若瑟堂这块地,修起了教堂,但只能看嘉陵江,不像长安寺,两江尽望”。
从上到下,从北到南,长卷最后画到浮图关、珊瑚坝、文峰塔一线结束。珊瑚坝河滩上,一队纤夫正吼着川江号子拉船,在他们旁边,是像电杆一样竖立的航标灯,老陈说:“当时这叫天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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