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955年创立以来,卡塞尔文献展一直被视为当代艺术界中最重要的国际性展览。它由艺术家、教师兼策展人Arnold Bode创立,曾经只是德国联邦园艺展的一个部分。本届卡塞尔文献展的主要展馆包括弗里德里希美术馆、Ottoneum、卡塞尔文献展展厅(Documenta-Halle)以及新画廊(Neue Galerie)。展览将从6月9日一直持续至9月16日。总策展人卡罗琳·巴卡捷芙表示,她所策划的13届卡塞尔文献展致力于艺术研究和多种想象力的形式,以探索道义、物质、日常事物、具体化和既关联又不从属于理论的积极生活方式。文献展由一种怀疑经济增长迷信的、整体的、非逻各斯中心主义的洞察力所推动。但文献展展地标号却为何这么系统到26个字母俱全? 卡塞尔文献展地图是精细准确的、系统化、条理化、学科化的,活脱脱的逻各斯中心主义。
国内著名策展人顾振清在观看本届卡塞尔文献展之后全面解析第13届卡塞尔文献展。
卡塞尔的野心和局限性
卡塞尔文献展每五年才举行一次,今年总共有31个地点,您如何评价卡塞尔在艺术展览上的地位?
顾振清:卡塞尔文献展是全球艺术展览在学术上的一个高峰,就像巴塞尔艺术博览会是全球艺术市场上的一个高峰一样。所以这一次卡洛琳·克里斯托夫·巴卡捷夫(Carolyn Christov-Bakargiev)策划的展览真的让人领略到展览和策划可以达到如此高水准的程度,有种风光无限的感觉。
我走了二十多个地点,没有完全走完,肯定有大概四、五个地点放弃掉了。接近三十个地点看下来,整体感觉是这个展览远远超出了上届卡塞尔的水准,可以说跟往常最优秀的卡塞尔文献展有同样的上乘表现。这也是我们作为策展人的一个标杆,就是说你如果做策展人,应该有这个理想。能够做到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展人,你的社会抱负、文化理想都可以在一个那么高的平台上,那么充分、自由地发挥出来。就像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如果你不想做一个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展人就不是一个好策展人,无论你这辈子能不能实现这个理想,至少应该有这个梦想。因为德国这个国家,它能够给策展人这么大的权力,这么大的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支持,真的是空前绝后,举世无双。所以,我觉得卡塞尔文献展在艺术展览的方方面面,比如说从游戏规则的打破,在体制上面的打破,在评价标准上的打破;其次在策展思想上的打破,在观念上的打破,在形式语言上的打破,都是多向度的、多方面的,辐射性的,所以卡塞尔文献展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立体的,既是一个共时性的,又是一个历时性的展览。
整个展览提供了一个视觉的现场,又提供了一本展览的文献,这个“文献”实际上还没有结束,它只是一个开始,这个展览还在继续进行中,这个视觉现场可以给你一个入口,进入这个展览的语境,让这个语境伴随整个展览的时间或者深入地探讨领会策展人和卡塞尔文献展委员会构造的一个文化的情况,这个野心真的是强大的不得了,所以这一次卡塞尔文献展让我感觉到真正优秀的策展可以达到风光无限的程度。
当然了在我看来它还是有些偏见,比如说欧洲中心主义,比如说他反逻各斯主义的倾向,仍然是一种逻各斯中心主义的一个思路,他没有摆脱掉。这两点都成为我对卡塞尔文献展批判的理由。但各种各样的行为,最终还是构成了一种奇观,构成知识分子改造社会的一种野心,这个野心真正能改变社会吗?不一定。所以这种野心有可能最后还是落实为某种习惯,某种政治上的一种设想。这是知识分子对社会参与度的一种无奈,也许会带来很大方面的改变,也许只是一种立场和态度的宣誓或者一种介入到社会和经济进程的一种力量,这个力量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全是未知数。所以,我是既充分的肯定他的成就,又站在一个更加客观的角度上来把握它的一些局限性,这个是应该的。
卡塞尔文献展这次在选择策展人是什么样的标准?
顾振清:实际上以前选择策展人是有标准的,比如说要找政治上正确,找一个黑人,找一个搞诗歌的,不是搞艺术的人等,后面有一个“后殖民主义”的文化背景,沙拉马哈这样的人物,这是政治性的选择。后来又把这种游戏规则打破了一下,故意找了一个艺术史的学者,上一届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展人,就是把委员会,艺术政治彻底的玩弄一下,就是我可以不介入固定的游戏,我随便找一个我认为不错的美术史老师,同样可以做卡塞尔文献展,何必一定要做特别金字塔式的文化和学术的一种权力架构的选择呢?我是不是可以打破这种游戏规则?所以上次是做了这样的努力,着重在艺术教育、社会影响力这一块来选择卡塞尔文献展的策展人,所以上次整个视觉呈现很弱,是更倾向于艺术教育和美术梳理的一个思考。
这一届又重新回到了当代艺术学术策展的斗兽场,仍然找到策展圈里的最强势的策展人来做展览,而且这次又回到了白人,回到了欧洲权力核心,策展权力核心中的人物来做。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卡洛琳·克里斯托夫·巴卡捷夫(Carolyn Christov-Bakargiev)是一个非常强势的策展人,而且他的很多观点都是具有一些所谓的革命性或者突破性和颠复性的,没有走一种流行的策展的系统,有一定的反思和反叛的态度参与在里面,所以说这次卡塞尔整个呈现的面貌比较新颖,比较多元。把问题呈现了出来。我觉得整个卡塞尔的城市成了她的一个展场,而不再是把卡塞尔的传统的美术馆和传统的艺术展的场地作为展场,她把艺术的现场打造得特别多元,把艺术展览的形式又打造得特别的多样。这种多元和多样塑造了卡塞尔文献展无限的可能性,同时也营销了这个城市。
在弗里德里希卡塞尔文献展开幕的现场,一进展场以后你吃了一惊,美术馆进去左右大厅是最重要的两个现场,几乎是空洞无物的,让你以为是故意搞一个空白,让你停顿一下,像一个休止符一样,这样的一个故意跳空的、放空的行为有很多潜台词在里边,这个现场展出的是一个艺术家拒绝参加卡塞尔文献展的一封信,在现场又造了一股人来风,是人造的,大家都不知道,以为是美术馆里密封性不太好,怎么进来风了,但是他不知道这个风是人来风,是一个人工的风,对于观众的观看心里有一个侵扰,有一个干预,这都是展览对观众体验的一种营造,很多人就忽略了这种状况。
然后再去现场看,有的作品挤压在一起,特别密,有的作品特别的空,所以对于作品和空间的关系,美术史上下文的关系,和美术史的对应及反差的关系,这种语境的营造,我觉得是非常刻意,非常用心的。看得懂的人就看到了门道,看不懂的人就看了一个热闹,甚至连热闹都没有看到:“哇,卡洛琳·克里斯托夫·巴卡捷夫(Carolyn Christov-Bakargiev)以前支持过贫穷艺术,所以我看展览好像很穷,看上去像一个文献,一个装修展,不是像往常对展览期待的宏大叙事,视觉震撼,那种语不惊人誓不休的形式张力,都没有看到。”所以一开始好多来自第三世界国家的艺术家和看客们稍稍有点儿失望,感觉好像东西很少,没有什么看头,他们一直走到卡塞尔文献展大厅才看到了颜磊制造的那个飞机作品才感觉有了一些宏大叙事的存在。
我觉得是我们的期待值不一样,我们老是期待艺术震撼性的,场景式的体验,所以对于策展人所营造的各种可能性没有完全看到,观看展览的时候我们有一点点被前期的观看所左右了,随着你对每一个场所不断地探索,你会发现这个展览形式太丰富了,太多样了,什么形式都存在,你不能像盲人摸象一样,只是摸一个大象的鼻子以为就看到大象了,你要把大象全部看过来才行,才能看到一个整体。
因为今年的策展人卡洛琳·克里斯托夫·巴卡捷夫是研究“贫穷艺术”的专家,所以有外媒报道说这次卡塞尔文献展的亮点是“贫穷艺术”。
顾振清:有一些贫穷艺术美术史上的大家参加展览,但并不代表贫穷艺术在里面是一个主轴,可能在“贫穷艺术”的形式语言、形式线索上继续有一些推进。但是整个展览来说,我觉得首先是不设主题;第二,有一个主要的倾向是对经济增长GDP的一个深度怀疑:经济增长是不是让我们生活变得更好,还是带来更大的一种社会和文化危机?这个质疑在里边是非常尖锐的,所以在展览里边并没有去夸张或者呈现现代性所带来的世界的日新月异的变化,而是把人性关怀,人类命运的关怀放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上来看待,所以他有很多思索是一以贯之的,站在理性和良知的发展,呈现方式也是这样的,所以我就觉得这个展览是卡塞尔这个城市作为展览的视窗,能够呈现一代欧洲知识分子在当下的国际政治、经济、文化语境当中,他们的一些态度和立场,他们对未来的预想和对未来的一种思考,这个是很有野心,很有魄力的。
在展场布局上也有这样的痕迹,比如我们以为火车站这个展场进去的话在左手边有一些常规展场就OK了,但没想到火车站的仓库使用得那么彻底,他在常规展场以外又开辟了很多老的仓库,而且这些仓库实际上在“二战”的时候,正好是组成坦克和军火的地方,都被利用起来。他的教堂、市政厅、电影院、公寓、山上的花园、防空洞,老的美术馆,医院,教育场所等等都用起来了,这个就是展场的丰富性,现在也就是威尼斯双年展可以跟他媲美,但是威尼斯双年展的国家馆水平参差不齐,而卡塞尔的水平是整齐的,是非常讲究的,所以我觉得这两年威尼斯超越卡塞尔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他真的达到了当代艺术展览的某一个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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