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文化产业各个门类的各种盘点、各个行业的各组数据相继出炉,不断飙升的势头带来了文化产业的繁荣,一路飘红的数字创造了世界经济的奇迹。曾几何时,文化产业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走过了传统工业经济几个世纪的发展历程。而今天,国际金融危机如同测速表,在整个世界经济步履蹒跚的时刻,测出了文化产业惊世骇俗的奔跑速度。巨大的自豪充斥着报端,巨大的赞誉淹没了传媒。
文化果真进入了“不差钱”的“资本时代”。毋庸置疑,这是文化消费和技术创意共同制造的经济奇迹,以知识为基础、以技术为载体、以创意为核心的文化经济正在勃兴,并成为后危机时代的新兴经济类型。
在创意经济时代,我们不难发现,电影即视觉,舞台即制作,广告即设计,图书即读图,科技即体验,信息即共享,新媒体即新感觉,这些正在成为一种普遍的观点。在文本创作、产品制造、文化消费这个完整的产业链条中,消费控制着生产,需求决定着创作。于是,视觉形象越来越瑰丽,舞台制作越来越夸张,广告设计越来越离奇,图书出版越来越刺激,科技体验越来越彪悍,信息分割越来越琐碎,媒体竞争越来越热闹……而与此同时,那些曾经养育我们的文学情愫越来越单薄,那些曾经涤荡心灵的生命价值、历史洞察越来越微弱,浅表的快乐取代了深度的思索,体验的高潮取代了灵魂的行走,围观的喧嚣取代了隽永的对白,闪回和分行取代了波谲云诡的人生变局,自恋、卖腐、血腥、狠劲、霸气、爱谁谁、飙脏话、重口味、神经错乱、见利忘义、见风使舵,成为文化产品的噱头和卖点。通过经济和科技,文化正热衷于制造奇观,以让我们开拓前所未有的视界,经历前所未有的景象,体验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不断创造的数字新高中,文化成了一个行为夸张、心理胆怯的巨人,因害怕而负重奔跑。
然而,我们从过往经验中学习知识的技巧在减弱,从日常生活中做出判断的能力在减弱,从心无旁骛中懂得真谛的灵犀在减弱。创意时代杰出人才比比皆是,为何却鲜有大师出现?这个问题已经不难回答。文化创意不仅包括想象力、产生原创想法的能力,更包括阐释世界的新方法;科学创意不仅包括好奇心、勇于实践的愿望,更包括毫无功利的认知之心;经济创意不仅包括技术、商业、市场等方面的创新冲动,更包括对追逐利润适可而止的态度。世界似乎总在悖论中前进,大众需要寻求消遣,而文化却要凝神专注。当然,这里的文化是指它原本拥有的那些丰富内涵,那曾经洞悉生命奥秘的不朽力量。
科学日新月异,文化具有充分的理由迷恋技术、迷恋经济、迷恋风险资本、迷恋“不差钱”的江湖快意,但是如果文化生产变成文化加工,文化产业变成文化工业,文化创造变成文化制造,那么文化就丧失了本质,丧失了它曾经赖以生存的土壤。
文化工业是一个庞大的过滤器。正如霍克海默·阿多诺所说,整个世界都必须通过文化工业这个过滤器。这种过滤就是压抑人们的创造性、想象力和能动思维。今天,文化消费者的想象力和自发性之所以渐渐萎缩,这不能不归罪于文化工业的心理机制,再精密的技巧、再丰厚的资本都弥补不了思想和智慧的空白,弥补不了创造力和洞察力的缺失。我们不难想象,以电脑为工具未必能写出爱琴海边的行吟诗人亘古流传的诗句,3D、iMax不是创作《魂断蓝桥》的前提和条件,iPad、G5、Kindle不是阅读不可或缺的文本载体,再精致的画图软件也不一定能创作出《蒙娜丽莎》的恬静和《格尔尼卡》的愤怒。
向现代文明表达敬意是重要的,但不要忘记,更重要的是如何尊重我们曾经的文化创作方式、节奏、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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