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10 日-5 月12 日,广东美术馆举办了“时间内外:喻红作品展”。喻红以个人的生活经验为切入点,以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所擅长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去记录、反映生活带给她的东西,贯穿始末的线索,便是“时间”。
见到喻红是在她的画室,位于北京798 艺术区的最深处。比起外面游客如织的热闹场景,喻红的工作室显得安静极了。工作室一角的窗台上,摆着喻红和刘小东的画像,那是女儿刘娃从学画起送给他们的生日礼物,一年画一张,到现在已摆满了整条窗台。
作为最重要的中国当代女性艺术家之一,以及明星艺术家刘小东的妻子,喻红显得丝毫不为这些声名所累。哪怕前几年艺术市场非常火热时,喻红也没有一哄而上,而是非常谨慎地对待每一件作品。喻红说:“让我办个个展太难了,我画得本来就慢,画的时间也不多,而且我也不会主动去张罗展览,画画是件有意思的事儿,变成工作就太无聊了。”喻红更多时候是在一丝不苟地扮演着自己生活中的角色。在美院,她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在家里,她是妻子、母亲。而剩下的不多的时间,她留给自己,把个人在生活中得到的经验当作切入点,以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她擅长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去记录、反映生活带给她的东西。
日前在广东美术馆举办的“时间内外”展览,占据了美术馆2 楼和3 楼的5 个展厅。这是喻红生平规模最大的一次个展,也是广东美术馆2009 年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重要展览,展出了喻红自1999 年以来创作的大部分作品。
其中最主要的作品,是喻红按照中国古典绘画《捣练图》的构图创作的12米长的油画《春恋图》,以及她根据埃及西奈山圣·凯瑟琳修道院宗教藏画构图创作的《天梯》。这也是这两件大型油画组画的首次亮相。除此之外,还有喻红自1999 年开始创作的重要系列《目击成长》,以及非常有个人特色的丝绸画和树脂材料系列。
同时,展厅里还循环播放着导演王小帅特意为喻红这次个展拍摄的纪录片《冬春之后·喻红篇》和《我的名字叫红》。王小帅是喻红和刘小东夫妇的多年好友,1993 年,他曾以这对画家夫妇为原型,拍摄了自己的处女作《冬春的日子》,入选BBC 评出的世界电影史百部影片,是其中唯一一部中国电影。喻红是北京人,出生于1966 年。
她中学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在那里认识了同在附中的刘小东,两人一同升入中央美院。喻红是当时美院出了名的“才女”,大一时画的“大卫”素描就入选了美院的教材。
1988 年毕业后,喻红也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创作道路。她一开始画了很多同学、朋友,画那个年龄和时代的他们面对青春的焦虑。从1988 年到1993 年,这样的作品画了大约有四五年时间。然后喻红与刘小东结婚,1994 年,他们的女儿刘娃出生。从1994 年到1999 年,喻红几乎停止了创作,而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女儿和家庭上。同时,她也在不断地思考如何继续创作,《目击成长》便是她最终找到的创作方向。
近年来,喻红又开始在丝绸上作画。丝绸华丽、脆弱的特性与她对女性、生命的理解非常契合,而将丝绸画凝固在树脂中的综合材料作品,更是喻红近来的创新。展览中的作品是喻红经过几年的实践而得到的最佳效果,透明的树脂中凝固着一张张女人的画像。观众仿佛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捕捉到了一块瞬息即逝的记忆碎片。
“生活”,是喻红此次个展最大的主角,而“时间”,则是贯穿始末的线索。喻红的作品从来都没有宏大叙事,身在其中,观众仿佛能亲手触摸到艺术家一段段鲜活的生活。而喻红说,自己创作的主题一直都是关于人生的短暂、脆弱和不确定性。“我所有的系列、题材都是关于这个的,从来没有变过。”
B =《外滩画报》
Y=喻红
与古典对话
在展出的作品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两件体量最大的作品:《春恋图》和《天梯》。其中前者是根据宋徽宗赵佶摹唐代张萱的《捣练图》的结构而作的。《捣练图》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张萱的原作已失传,而宋徽宗的仿作则被波士顿美术馆—全美第一的东方艺术品收藏地—收藏。喻红曾受波士顿美术馆的邀请合作展览,而这也成为《春恋图》和《天梯》的创作契机。
B:怎么会想到去根据《捣练图 》创作作品?
Y:这其中有个契机。《捣练图》是美国波士顿美术馆的藏品,他们大概从5 年前,就开始讨论一个展览计划,请一些中国的当代艺术家,去画一些以其馆藏的中国传统绘画为原型的作品。所以他们就请了一些艺术家去看,我也是其中之一。当时我就看到了这幅画,特别喜欢。我们上学的时候上美术史,都会读到这幅作品,但那时只是看幻灯片。而且80 年代的我还是小孩,那时只是觉得古代的东西好,但与自己的距离却很遥远。当真的看到原作时,我觉得,能真的跟几百年前的古人有这样一个近距离的接触,是一个挺动人的事情。所以我就选择了这幅画,开始是在丝绸上画跟它有关系的作品,后来又在画布上画。以这样的方式去与古代的作品对话,也是我很有兴趣去做的一件事。所以这件作品最初是为了波士顿的那个展览而作。波士顿美术馆在盖新馆,他们希望把这个展览作为新馆的开幕展,于是大家就一直在等新馆的落成。那个展览从5 年前就开始谈,一直在拖,到现在,终于定下来展览时间是明年,也就是2010 年。最后的结果就是,我的展览原本应该在波士顿美术馆的展览之后,现在却早于它展出。
B:后来就又有了《天梯》。
Y:《天梯》是根据埃及西奈山圣·凯瑟琳修道院的一幅宗教藏画而来的,原作是木版画,只有40 公分左右。原作的画面上,修士们顺着天梯向上爬,最上面是上帝在接引。中途有一些魔鬼拉扯着修士,让他们掉入大地裂开的血盆大口,掉进地狱。而天使则在周围观看着这一幕幕。应该不是某个特定的宗教故事,而是表现了宗教修行的一种状态,人们向往天堂,但路途中却有可能被魔鬼拉下去。
我没有看过那个修道院的原作,就是在画册里看到过,一看就觉得很喜欢。找这张画花了很多时间。两三年前,我偶然在望京的一家艺术书店里看到这幅画,但当时漏买了这本画册,后来想要用的时候,就找不到了。后来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才在美国订到了有这张画的画册。
这幅画跟我们现在一些对人生的比喻很贴切。我在画的时候,就把上帝、魔鬼、天使这些宗教的元素去掉了,只剩下往上走的人和掉下来的人。原画中,向上走的人很虔诚、很向往天堂,而向下走的人则很痛苦,而我画的正好相反,向上走的人左顾右盼,是一种盲目的状态,向下掉的人处在一种失重状态,反而很开心、很享受。其实这跟现在社会里人们的生存状态是一样的。人生的道路其实非常窄,从小时候开始,上学、考试、找工作、结婚、生孩子,一步一步走过来,其实没有太多选择,而是在被社会、家庭等来自各方面对你的期待推着走。而真的掉下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也不一定是个多坏的选择。
B:类似这样形式的作品会继续做下去吗?会像《目击成长》一样成为系列吗?
Y:也没想过成为系列,但肯定还会做,因为我有兴趣。经典作品太多了,中国的、西方的、东南亚的,还有日本的浮世绘等等都很有意思。我们现在看那些作品,总喜欢把它放到它所在的时代,好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但实际上除了那个时代的具体的烙印以外,更多是关于人性的东西,而这一部分跟我们现在是相通的。人性中核心的部分没有变,变的是吃的穿的、生活方式等这些外在的部分。我觉得与多样的、来自不同时代和地区的古代文化对话是很有意思的。
与成长对话
《目击成长》系列是喻红创作持续时间最长的作品,也像一部记录喻红生活的绘画日志。而喻红也确实以一种对待私人日志的态度对待这件作品,只参展,不出售。《目击成长》以“年”为单位,从喻红出生开始,每年选取一张她的照片和报纸上的新闻图片,记录了喻红自己的成长和社会的变化;喻红的女儿出生后,她又加入了女儿的部分。“通过一种个人的线索再现一个社会的变化”,喻红这样评价自己的作品。
B:《目击成长》这个系列记录了你自己、你的小孩还有你所处的这个社会的成长、变化。最初是怎样想到要以这样的形式创作的?
Y:我不是个观念型的艺术家,我更注重体验,注重切身的感受。有了孩子以后,我的生活节奏和重心都发生了很多变化,所以4 年多的时间里我都在适应,都在想怎么重新去画,画的内容又要与我对生命的体验有关。之所以从2009 年起开始画《目击成长》,因为我确实关注成长,每天看着孩子一天天变化,孩子长得很像我。但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人,是两代人,在两个不同的时空里成长,不知道两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于是我从我的童年开始画起,然后画到女儿出生的那一年又开始画她。比起一些非常个人化的变化,这个系列更多谈的是社会对个人成长的影响。
B:这么长的时间跨度,有没有哪些是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时刻和年份?
Y:我觉得每年都挺印象深刻的。我是60 年代出生的,从六几年到现在,差不多40 年的时间,每年都在发生太重要的事情,而且都跟个体有着非常重要的关系。国家的部分是选择在中国媒体上发表过的照片;而个人的部分,我小的时候没什么照片,一年就一两张,所以没什么好选的;90 年代以后照片多起来了,我就选择比较标志性的事件,结婚了、生孩子了等等,但在选择的趣味上,会更偏向日常性。比如结婚,就不会选大家干杯或者集体合影这种比较戏剧性的场面。我会选择那些很普通很随意,但却能表现一年的生活状态的照片。
B:展出的树脂作品称得上是你的独创,怎么会想到要用树脂做作品?
Y:我从2005 年开始,尝试在丝绸上绘画。因为我一直对中国的古典绘画很有兴趣,但我不是学水墨画出身的,我就想用我比较擅长的表现方式,与传统的东西结合。所以就选择在丝绸上绘画。我画了很多练体操的女孩,画她们弯腰压腿,做一些看上去很扭曲的动作,我想通过这些,来表现人为了适应社会,会通过各种方式改变自己。当时选了各种材质的布料,麻、棉布、各种各样的丝绸,后来就发现软缎,也是丝绸的一种,比较适合我用水调的这种颜料。而且在丝绸上作画,对速度、颜料与水的比例、作画的时机都有要求。
可是丝绸虽然很华丽轻盈,但也是一种相对比较脆弱的材料,挂起来以后会随着风或者观众的走动而动,我就想再去赋予这种材质以稳定性,能够“凝固”丝绸。后来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树脂,因为它是透明的。但因为国内用这种材料的人很少,所以可以请教的人也不是很多,国产树脂通常比较黄,透明度也不好。而且树脂容易变形,最初是像清漆一样的液状物,加入催化剂后才会凝固,而凝固过程中会急剧发热,发热之后就容易变形,所以大型的东西也比较难做。过程比较复杂,花了几年的时间摸索,最开始的作品都不是很成功,大都发黄变形了,现在就要拆了重做。
生活中的“女超人”
刘小东和王小帅都作为“配角”参加了展览开幕式。刘小东发言时这样评价妻子:“喻红即使不做艺术,做别的也会做得非常好。她性格很好,特别稳,特别自信。什么她都干,画也画得好,她的精力是超人的。”王小帅也说:“喻红是超人,超级女人。”
王小帅用了半年为喻红制作影像记录。整个片子分为《我的名字叫红》及《冬春之后·喻红篇》两部分。《我的名字叫红》时长20 分钟,以喻红现在的生活为主要内容,而时间超过1 小时的《冬春之后·喻红篇》则是王小帅的导演处女作《冬春的日子》的续篇。这两部片子合在一起,全面地展示了一个生活中的喻红,一个样样都好的“女超人”。
B:这个展览是你个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次展览,为什么选择此时做展览?
Y:我不是个特别积极进取的人,也不会自己主动去联系做展览,这次展览能做是机缘巧合。2003年的时候,我的《目击成长》在深圳的何香凝美术馆展出,广州美术馆馆长王璜生当时去看了,后来就说一块做展览,我说好。而我跟长征空间一直有合作,之前也在他们那里做过群展,跟他们聊起这件事,长征空间也挺愿意参与的。后来2008年夏天,我们就一起到广州把这件事定了下来。让我要做个展太难了,首先我画得太慢,本身就慢,又没很多时间去画,但也更不愿仓促敷衍地应付作品。我不喜欢快速,我是一个希望慢一点的人,最好谁也别催我,让我自己慢慢地画。一旦急着赶着,我就觉得没意思,因为本来画画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你把它变成工作就无聊了。同时我也很慎重,前几年做展览非常容易,有太多机会做展览,但我不想成为一个被画廊追着赶着的艺术家,我觉得那太辛苦了,人生不是这么过的。
B:这次展览的名字叫“时间内外”,有什么特殊的用意?
Y:这是策展人郭晓彦起的,我觉得挺好。这次展览的内容比较杂,挺难用一个题目串起来。我猜想,她的用意在于“时间”是前后的线索,而“内外”指代的则是空间,所以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就说明时间能够引发出很多东西。《目击成长》体现了时间的推移和变化,而《春恋图》和《天梯》则是我与古代作品的一种对话,包括小帅的纪录片,也同样是现在和当年《冬春的日子》的碰撞。
4 月10 日-5 月12 日,广东美术馆举办了“时间内外:喻红作品展”。喻红以个人的生活经验为切入点,以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所擅长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去记录、反映生活带给她的东西,贯穿始末的线索,便是“时间”。
见到喻红是在她的画室,位于北京798 艺术区的最深处。比起外面游客如织的热闹场景,喻红的工作室显得安静极了。工作室一角的窗台上,摆着喻红和刘小东的画像,那是女儿刘娃从学画起送给他们的生日礼物,一年画一张,到现在已摆满了整条窗台。
作为最重要的中国当代女性艺术家之一,以及明星艺术家刘小东的妻子,喻红显得丝毫不为这些声名所累。哪怕前几年艺术市场非常火热时,喻红也没有一哄而上,而是非常谨慎地对待每一件作品。喻红说:“让我办个个展太难了,我画得本来就慢,画的时间也不多,而且我也不会主动去张罗展览,画画是件有意思的事儿,变成工作就太无聊了。”喻红更多时候是在一丝不苟地扮演着自己生活中的角色。在美院,她是一个称职的老师,在家里,她是妻子、母亲。而剩下的不多的时间,她留给自己,把个人在生活中得到的经验当作切入点,以艺术家特有的敏感和她擅长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去记录、反映生活带给她的东西。
日前在广东美术馆举办的“时间内外”展览,占据了美术馆2 楼和3 楼的5 个展厅。这是喻红生平规模最大的一次个展,也是广东美术馆2009 年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重要展览,展出了喻红自1999 年以来创作的大部分作品。
其中最主要的作品,是喻红按照中国古典绘画《捣练图》的构图创作的12米长的油画《春恋图》,以及她根据埃及西奈山圣·凯瑟琳修道院宗教藏画构图创作的《天梯》。这也是这两件大型油画组画的首次亮相。除此之外,还有喻红自1999 年开始创作的重要系列《目击成长》,以及非常有个人特色的丝绸画和树脂材料系列。
同时,展厅里还循环播放着导演王小帅特意为喻红这次个展拍摄的纪录片《冬春之后·喻红篇》和《我的名字叫红》。王小帅是喻红和刘小东夫妇的多年好友,1993 年,他曾以这对画家夫妇为原型,拍摄了自己的处女作《冬春的日子》,入选BBC 评出的世界电影史百部影片,是其中唯一一部中国电影。喻红是北京人,出生于1966 年。
她中学考入中央美术学院附中,在那里认识了同在附中的刘小东,两人一同升入中央美院。喻红是当时美院出了名的“才女”,大一时画的“大卫”素描就入选了美院的教材。
1988 年毕业后,喻红也开始了自己的艺术创作道路。她一开始画了很多同学、朋友,画那个年龄和时代的他们面对青春的焦虑。从1988 年到1993 年,这样的作品画了大约有四五年时间。然后喻红与刘小东结婚,1994 年,他们的女儿刘娃出生。从1994 年到1999 年,喻红几乎停止了创作,而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女儿和家庭上。同时,她也在不断地思考如何继续创作,《目击成长》便是她最终找到的创作方向。
近年来,喻红又开始在丝绸上作画。丝绸华丽、脆弱的特性与她对女性、生命的理解非常契合,而将丝绸画凝固在树脂中的综合材料作品,更是喻红近来的创新。展览中的作品是喻红经过几年的实践而得到的最佳效果,透明的树脂中凝固着一张张女人的画像。观众仿佛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捕捉到了一块瞬息即逝的记忆碎片。
“生活”,是喻红此次个展最大的主角,而“时间”,则是贯穿始末的线索。喻红的作品从来都没有宏大叙事,身在其中,观众仿佛能亲手触摸到艺术家一段段鲜活的生活。而喻红说,自己创作的主题一直都是关于人生的短暂、脆弱和不确定性。“我所有的系列、题材都是关于这个的,从来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