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到2017年,匆匆5年,如白驹过隙,瞬间流逝。而就在这五年,欧洲自二战后从未如此动荡和喧嚣过。欧盟一体化遭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希腊、西班牙等国的债务危机,然后是英国的戏剧性脱欧,意大利公投等。叙利亚的局势一再恶化,欧洲各大城市接连遭受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恐怖袭击。
Ben Russell, Black and White Trypps Number Three, 2007, digital video transferred from 35 mm film, Athens Conservatoire (Odeion), Athens, documenta 14, photo: Mathias Vlzke
双城蓝图
作为世界上最瞩目的当代艺术展,卡塞尔文献展以其学术性、社会性及多层次的价值观探讨,不仅一向为艺术界业内人士推崇,在欧洲社会与知识分子群体中也影响深远。未及初夏,不在卡塞尔,它先在雅典拉开大剧。
虽然之前几届也曾有值文献展之际在阿富汗等国举行活动的先例,但如此规模的“双城记”还是首创了先例。4月初,近180名的艺术家与活动者在雅典城提前登上历史剧的舞台。而在6月到9月的一百天里,所有艺术家们则会回归卡塞尔,并再次展出至少一件作品。
关于这份策展蓝图的伊始,得从希腊债务危机谈起。连年的经济倒退、失业率攀升,导致一系列的借贷信用下滑。当时希腊政府债台高筑至3千亿欧元。而新任政府竟然靠拒绝紧缩和继续高福利制度上台。
欠债还钱,难道不应是天经地义?德国国内舆论一片声讨。一方面是债权国的高傲态度,一方面又是希腊原有的生产力在工业制造大国面前一再受到挤压,同时也促使希腊国内民众对欧盟的失望。而策展人Adam Szymczyk适时提出的“双城记”计划可以说是逆流而上,针对希腊问题的一次反向性和双边性探讨。
Daniel Knorr, Βιβλ ο Καλλιτ χνη, 2017, materialization, installation view, Athens Conservatoire (Odeion), documenta 14, Daniel Knorr/VG Bild-Kunst, Bonn 2017, photo: Mathias Vlzke
既然在双城举行文献展,一些具有联系性的作品,就首先成为展场的亮点。Daniel Knorr在雅典历时六个星期收集的“垃圾山”和让卡塞尔火警一再响起的“白烟”两件作品,不仅呼应了两座城市及全球一体化,也影射了历史与未来的联系。Bili Bidjacka的两地国际象棋对弈,微妙地解读着地区之间的抗衡关系。
Bili Bidjacka的国际象棋对弈装置作品(Guojing Zhou)
向雅典学习?
本次文献展的主策展人,Adam生长于波兰的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母均是大学教师。其职业生涯应该说是首先立足于德语文化圈之上的,10年前鹤起于柏林双年展,之后又在德语文化深重的巴塞尔美术馆常年任职。Adam在早先受《Art》杂志采访时曾谈到,因其女友艺术家Alexandra Bachzetsis的关系,他曾有诸多在希腊逗留的经验,一方面他亦认为“希腊是个结构松散的国家,必须被规范”(Griechenland sei ein strukturell schwaches Land, das diszipliniert werden msse.)。另一方面,悠然的希腊北部乡村的生活又让他感受到规范化与其它权益的矛盾。正是这种矛盾困惑使其产生了探讨的意义。
“向雅典学习”这个博眼球的主题,一经提出就曾引起轩然大波,这是否是个双关话题呢?欧洲文明乃至世界政治文明都是在向希腊学习的基础上建立起的,可希腊的现状呢?庞大的官僚体制,滞后的教育水平,羸弱的税收和预算失调的福利制度更使其在现代化的道路上远远落后。
Rasheed Araeen, Shamiyaana – Food for Thought Thought for Change, 2016–2017, Baldachine mit geometrischem Patchwork, Kochen und Essen, Kotzia–Platz, Athen, documenta 14, Foto Yiannis Hadjiaslanis
难道泱泱古国就从此衰败,再无薪火传承?关于希腊近代的发展与民主运动进程我们又多少了解呢?当你走在雅典的街头,南部人天生的随性、热情更会真实地感染你。于是在这个喧嚣之地,关于古典主义与自由精神、民主运动与反霸权、现代化与资本主义、全球化与后殖民主义等话题就跃然纸上。
希腊艺术家Angelo Plessas的作品《实验教育协议》(Experimental Education Protocol, Delphi)中不吝细节地播放了一段关于二战中一个爱国女间谍的个人回忆。泰国艺术家Arin Rungjang在作品中让70年代泰国的自由民主运动与希腊的反独裁运动彼此印证。
Angela Melitopoulos, Crossings, 2017, two-screen presentation with live sound, Greek Film Archive (Tainiothiki), Athens, documenta 14, photo: Angelos Giotopoulos
整个自由公园展区的选择也一并让观众了解到了众多关于希腊近代民主运动的历史。而希腊在欧洲及欧盟历史中的地缘政治等话题自然也被一再提及。
也有艺术家直指债务危机,来自阿根廷的Marla Minujin就用作品的名字《希腊欠德国的债,用橄榄和艺术归还》(Payment of Greek Debt to Germany with Olive and Art)表达关于债务问题的有趣想法。
新博爱主义
由于近年来叙利亚及其它地方战火蔓延,战火中的贫民冒着生命危险偷渡地中海,一路穿越东欧与南欧涌向欧洲中部。短时间内数百万难民的涌入让德、法等国在移民政策、社会治安、人权道德等方面经受重重冲击。同时以ISIS为首的恐怖分子一再袭击欧洲各大城市,更加剧了移民与当地人的隔阂与不信任。
2016年夏季的文献展历任策展人汇谈中,Adam的作品选择和关注点也明显对此类时事做出了反应。
关于移动人口引起的文化性迁移,在之前的第十一届和十二届文献展上都曾是重要的展览主题之一。但由于当前欧洲局势的紧张,由偷渡移民引发的关于欧洲与西亚、非洲地区的人文、历史纠葛,及最基本的战争、死亡、人权、人性等问题探讨绝对算不上老生常谈。例如:在EMST提前展映的《世界歌剧》(an opera of world),影片分为多条线索,一条以纪实手法拍摄了叙利亚平民偷渡海峡的凶险经历;第二条以舞台剧的形式讲述非洲移民经历;同时导演更邀请多位背景不同的社会知识分子,共同探讨关于移民人权与社会政治的话题。同为国际上知名的波兰籍策展人Artur Zmijewski也在艺术学院展场展出相关论题的短片作品《一瞥》(Glimpse)。
Artur Zmijewski, 短片 一瞥 Guojing Zhou
而关于“重塑言说者与被言说者关系”的努力,则最直接体现在文献展文化读物《南部》的创编之上。其中主创人员多脱胎于希腊杂志《南部,作为一种精神状态》(South as a State of Mind),由此也引起了如何界定这一“精神状态”的热议。在观者的眼中它无疑有其古典主义的地理和历史情节,而在笔者与《南部》杂志编辑团队的交流中,更多地体会到在纷杂的现状中,共同构建未来的一种博爱主义精神。在Adam本人撰写的文献展备忘录中,更是一再强调一种对未来的希望情绪。
这些是否有助于缓解地方之间的舆情,或原住民与新移民的社会伦理矛盾?无论如何,本届文献展展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谦逊态度。
雅典音乐学院展区现场,室外为Daniel Knorr作品,室内为Nevin Aladag作品(?Guojing Zhou)
形式感的魅力
就艺术形式的魅力而论,希腊文献展也颇多动人之处。10多年前与Elena Filipovic共同策划柏林双年展时,世界就认识到了Adam的优雅审美情趣和对现场表现力的戏剧化掌控。而雅典作为哲学与戏剧的故乡,更是给予了Adam才情施展的最佳空间,其中更不乏音乐、舞蹈、行为、装置等前卫艺术的边缘碰撞。
Prinz Gholam的行为表演(Guojing Zhou)
雅典音乐学院展厅中,用柏林女艺术家Nevin Aladag的“家具乐器”演奏出的曲调前卫、诙谐。艺术组合Prinz Gholam的身体行为艺术完美地契合在宙斯神庙与古市集音乐厅遗址中。南美艺术家Beau Dick的面具系列也引发了认知层面的种种迷惑和内在的多面诉求。
Beau Dick的22 件面具装置作品(Mathias Voelzke)
与众多戏剧化表达手段截然相反的是中国电影人王兵的作品《15小时》,一如既往的写实长镜头,毫无修饰、默默注视是王兵敦厚的本色,也是其电影最令人触动之处。
王兵的电影《15小时》(Mathias Voelzke)
开放的社会氛围
文献展的口碑,不仅在于其不断在美学形式上的探索,更在于它的学术独立性。深刻地展示各种时事政治与社会信息,表达多方位的社会心态,毫无禁忌的边沿性与深度性讨论;反复进行对历史和现实的不间断思考。
除了已经出版3册,还有一册待定的《南部》杂志,一个被称为《文本》(Keimena)的系列电视节目已经于2016年底在希腊ERT2电视台开播。这个以解构权利构建为方向,并由纪录片、试验电影和艺术片等组成的节目构成了文献展的另一个公众平台。而文献展广播节目也同时在世界6个以上城市播出,其内容除了关注新殖民主义,还传播音乐与艺术节目及部分现场直播。宽松开放的学术氛围,广泛的社会认知与参与充裕的策展周期,使思想和话题能够在辩论中持续发酵,这也应是中国同行们共同渴求的环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