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形而上下
与其说刘晓是一个画家,不如说是一个行走者。他半个世纪的生活中,一直梦想着到一个寒冷、动荡而富有艺术气质的国度——俄罗斯旅行,当机会来临时,他迫不及待地奔赴了。于是,两年时间里,他背着画箱、相机和旅行包,走遍了俄罗斯西部15个州100多个城镇与乡村。
刘晓的画里有洋葱头式的东正教堂,有森林缠绕的湖泊,有金黄的原野,还有白雪覆盖的安静村庄。这些美丽的风景,在他眼里,不过是曾经走过的、看到的真实俄罗斯。
刘晓50岁了,是画家,也是教授。除了每天在朝阳区某个公寓顶层的画室里作画外,他还隔三岔五地跑到人民大学给徐悲鸿艺术学院的学生上课。
我在人大一间简陋的画室见到刘晓的时候,他正在给学生上课,剃光的头上戴着一顶运动帽,身上的红色T恤、白色休闲裤与他那个年龄不太符合,他说话不紧不慢,但眼神里满是经历。在后来的聊天中,我理解了他的穿着以及生活的姿态。
俄罗斯是少年时的一个梦
“我是‘文革’时成长起来的那一代人,因为身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根本无法受到什么好的教育。”刘晓这样回忆起他的少年时代。对外部世界的不解让他产生了逃避的想法,他试图在混乱的时局中寻找自己的精神家园。
书没法读了,图书馆还在,欧美人写的书没了,苏俄人写的书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少年刘晓趁着当时图书馆无人管理,和几个小兄弟偷偷地撬开了书库的门。当他揣着契科夫、屠格涅夫、托尔斯泰等巨匠的小说逃回家时,心都快蹦出来了。
是俄罗斯文学让他进入了那个美丽的国度,刘晓说,他几乎能把一本本的小说背下来,每一段精彩的对话,每一节动人心魄的心理独白,都在他心里印下了俄罗斯的影子。每天晚上,当他回忆起小说里的情节,他的脑子里都会浮想联翩,每一座桥、每一条路都会在眼前不断地重现。“俄罗斯是我少年时的一个梦!”刘晓告诉我。
坚守苏派画法,20年不改初衷
大学毕业后,刘晓开始了漫长的美术教学生涯。从助教到讲师到副教授,他的职称、职位在不断地变化,但艺术坚守没有变。上世纪80年代是西方各路文艺思潮席卷中国的时代,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抽象派、行为艺术,弗洛伊德、德里达、哈贝马斯,每一种“主义”,每一个名宿背后都有一大批文艺骨干举旗呐喊,不少青年成为所谓的“前卫”与“先锋”。文艺思潮自然也渗透到美术界,苏俄的艺术特别是油画开始被边缘化。崇尚写实、尊重生活的苏派画法被许多“主流”所忽视,越来越多受到苏派画法训练的画家开始转向。刘晓的心却一直没有动。“我喜欢俄罗斯民族的艺术精神与绘画技巧,写实主义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他给人的美感要远大于某些制造残暴、突兀与血腥的行为艺术。”刘晓这样阐述他的艺术心灵,他不仅自己继续继承和发扬苏派画法,还带领不少学生进入了这个丰富的艺术宝藏。
机遇来了,他幸运地圆了俄罗斯梦
一个机遇在前方等着刘晓,而这个迟到了20多年的机会,彻底改变了他的整个人生。他在中央美院进修期间,恰逢俄罗斯最古老的列宾美术学院院长来中国访问。在一些教授的推荐下,他被幸运地作为访问学者选人了列宾美院,就这样,1999年,他鬼使神差的进入了他梦境中数次到达的国度。
“我刚到俄罗斯的时候,连俄语都不会,但当我在街上看到教堂、卢布和金发碧眼的美女时,我才确信自己真的到了魂牵梦绕的地方。涅瓦河的浮冰、冬宫的积雪,一切都如想象中的那样,仿佛来过了好多遍!”刘晓每当回忆起刚到的情景,止不住地兴奋。
行万里路,看千种风景,体验异国百态
“喜好出行,体会风物,胜于作画”,这是刘晓的老师对他生活姿态的评价。去了梦中的俄罗斯,出游当然不可或缺。
每到周末和假期,他便背上画箱、相机和大旅行袋出发,坐汽车、坐火车、乘雪橇、徒步……他用了近两年的时间,20次外出写生、采风,走遍了俄罗斯西部15个州100多个城市、乡村,行程两万多公里。伏尔加河流域、波罗的海沿岸,北极圈内的无人岛,普斯科夫、雅罗斯拉夫尔、苏兹达尔等古罗斯公园……,都留下了他艺术探索和感情追寻的足迹。盛夏金秋,特别是严酷的寒冬,他独自穿行在广袤的东欧平原上,画了近百幅的写生,拍摄了7000多张照片和大量录像资料,其中包括俄罗斯各大博物馆的优秀藏品,以及各地的山川美景,风土人情等丰富的人文风景素材,被誉为“行走俄罗斯的第一人”。
“从绘画和摄影的角度来看,俄罗斯都是一个非常适合艺术家创作的国度。那里既有欧洲的精致,又有北国的辽阔与苍茫,森林、湖泊、沼泽汇集在一起,那斑斓的色彩,古朴的建筑,神奇的地貌,似乎处处可以入诗入画。”
“金秋时节,我在伏尔加河上游地区游荡,当日落之时,我透过苍茫的原野,看到了一条清晰的地平线。那一刻,我的整个身心都融入了如此美丽的大自然。一种从未有过的浪漫感觉油然而生。”刘晓回忆道。
但异国独自旅行并不是一件完全顺利的事情,刘晓也经历了苦难的磨砺。
有一次,刘晓前往普希金的故乡写生。那时正值寒冬时节,风呼呼地刮着,温度计已经指向了零下三十度。他背着画箱登上普希金山,对着山下美丽的雪景开始创作。因为风太大,他只好躲在一尊苏军雕塑背后工作。“我已经记不清画箱被吹倒了多少次,到最后,我的脸已经冻得没有知觉,手也快冻僵了,就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我反而灵感如泉涌,那幅画也一直成为我的珍藏。”除了自然环境恶劣,一些危及人身安全的事情也频频发生经常出行的刘晓身上,他曾经被光头党偷袭追杀,遭俄罗斯醉汉的威胁,被某些无理的警察敲诈……
第一个在列宾美院开个人画展的中国人
在列宾美院访问学者一年期满之后,刘晓又延长了学习时间,拜86岁的俄罗斯著名画家、教育家梅尔尼科夫为师。同学们都亲切地称梅尔尼科夫为“老梅”。老梅的引导让他系统地了解了以列宾、苏里科夫为代表的俄罗斯画派教学水平,还前往俄罗斯各地几十个博物馆揣摩了数千幅原版藏画。这样的训练让他受益颇深,更坚定了他写实的绘画方法与现实主义创作方法。
“有一天,老梅看了我的作品集,非常高兴,他老人家拖系主任问我愿不愿意应俄罗斯艺术科学院之邀在列宾美院办画展,他还特别强调学习很少为外国画家举办个人画展。我当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俄罗斯是一个高傲的民族,它们很少会去承认另一个国家的艺术,而我竟有这种机会,实在是太荣幸了,当即就答应下来。”刘晓仿佛依然沉浸在当时的幸福之中。
2001年初,他匆匆回国,拿出自己多年创作的50幅风景画作品,与俄罗斯的画家们一起分享中国的“苏式画法”。4月17日,列宾美院全校停课半天,“刘晓风景画展”隆重举办,他成为了第一个在列宾美院办个人画展的中国画家。为了给自己的学生鼓气,老梅携三位艺术科学院院士出席,他在发言中说,“刘晓走了那么多地方,留下了那么多幅作品,他画笔下呈现的美丽中国,让我想起了我所见到的中国。”在持续12天的展览中,有数千人前来领略了中国的艺术与风景。来自俄、法、日等国的观众在留言簿上写下了这样的感言:“他把诗意、不寻常的丰富色彩、色调的激情变化,以及生机勃勃的大自然的温柔和谐传递给了我们!”“学院派、印象派和东方色彩的完美结合!”“您的作品体现出巧妙的手法,您很善于表达自己国家的美丽与独特!”
“老梅是一个特别纯粹的艺术家。我回国之前,有一个大学希望我作艺术学院院长,我去征询他老人家意见。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画家,属于你的地方应该是工作室’。”回国后,他果然听取老梅的意见,做了一个普通的美术教授和画家。
“生活本身是美的,现实主义创作手法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为什么我们不继承和发扬呢?现实生活是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画家,只有走进生活,关注社会,热爱自然,才能创作出真正激动人心的艺术作品。”刘晓这样阐述自己的艺术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