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北方文明的思考

时间:2011-02-23 16:03:53 |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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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北方文明的思考

 

舒 群

我们常听到这样的一些见解,艺术创作仅仅是个人情感的冲动的结果,也即是对某种万物在感情上产生了强烈的反响,持着这种感情通过艺术的手段流露出来,这便是艺术,这便是艺术的本质。然而对于理念则认为只属于观念的范畴,因此在艺术创作中排斥理念的作用,进而认为理论是多余的,有害的。其实从本质上这种排斥理念的思想同样受着某种理念的支配。回顾历史,过去的每一个知识高涨的时代,都是由一个全新的理论模式作为基础的。这一理论构划了未来大厦的蓝图。

鲁道夫·阿恩海姆在他的《艺术与视知觉》一书中这样说道:不仅理智干扰了直觉时会破坏各种心理平衡,当情感压倒了理智时也会破坏这种平衡。过分地沉溺于自我表现并不比盲目地顺从规矩好多少。对自我进行毫不节制的分析固然是有害的,但拒绝认识自己为什么要创作以及怎么样创作的原始主义行为同样是有害的。我想,阿恩海姆的这段论述足以说服那些排斥理念的人。诚然,抱着墨守成规的陈腐传统理念是(任意)创作枯竭的根本原因,然而因此排除一切理念,甚至对本时代的时代精神以及对自身的历史使命也不加以研讨,那么这种盲从的创造无疑必将最后走向毫无意义的废品排泄。目前就有很多这样的年轻人,他们深信人的一切潜能都是合乎道理的,既是合理的,也就必然是有意义的,有价值的。究其根源,这种断言是有其合理内核的,但却是片面的,从某种角度来说,人的潜能即便是杂乱无章地表露出来,也将比某种概念更有意义和价值。然而,众所周知,价值总是相对而言的,在人类尚不能保证温饱的时候,精神现象就不能比这最原始的需要更有价值。在一种观念已成为越来越不适应新的人类感应需求的时候,那些毫无意义的破坏行为(即任意挥洒的潜能),确乎变得有意义起来。这是因为至少它能帮助人们摆脱已成陈朽的旧规则,为产生一个理想的顺应人类新的需要的理念扫清道路。但这个过程总是短暂的,打个比方说:从古代希腊到文艺复兴好比建成一座大厦,而出现在19世纪到20世纪的现代派思潮,恰是拆除这个已在腐朽的大厦的过程。因此,杜尚在《蒙娜丽莎》的美丽面孔上加上胡须的意义正在于此。无庸赘言,当我们沉思着从当代这种纷繁的新世界中走出之后,我们都会承认这样一个真理:现代派不是完美的!毕加索不是完美的,达利不是完美的,抛去对现时代的狂热,当我们从一个更高点立足之后,我们便会看到现代派的高峰与古希腊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相比较,无异于富士山与珠穆朗玛峰的比较。更形象些说,比起古希腊、文艺复兴的大厦,现代派不过是一堆瓦砾。显而易见,破坏行为比起建树行为总要短暂得多,从古希腊到文艺复兴历时几千年建起的艺术圣殿竟在一夜之间成了破砖烂瓦,同时又如摧毁这座大厦那样迅速,人们很快就清理掉这一废墟,开始了新的建设。这就是北方文明的诞生。所谓北方文明既是一个世界性的建树期的开始,所以把这一世界性的上升期统称做北方文明的原因在于北方大地是受东、西方文化影响较小的区域,尤其是我国东北、苏联西伯利亚等地在前一个世纪还是文化空白的地区,恰是这种空白酝酿了新文明的崛起。19世纪中叶产生于英国的拉斐尔前派绘画,开了北方文明的先河,尽管派的发生地不在我们划的北方文明地域之内,但其精神实质与北方文明却有着一致性。我认为派之所以未最终成为笼罩全球的新文明的开端,其原因有二:第一,虽然英国这块土地(岛国)从未曾成为西方文明的中心,但由于地处离西方文明发源地较近的位置,尤其近几世纪以来,不能不说是西方文明发达的一个国家(指文化、艺术)。众所周知,无论哪种事物都有它的兴衰过程,当一个文明达到鼎盛之时,那么随之而来的必将是逐渐衰落,西方文明(宗教、哲学、艺术)到文艺复兴后期已经进入了最完善、最成熟的时期,因此,尽管近现代出现了各种花样翻新的哲学、艺术诸流派,但比起文艺复兴时代的光辉,却显黯然失色。在中国也是这样,从先秦青铜艺术到唐宋的诗词、绘画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明清虽略有知识高涨出现,但与唐宋相比仍不免相形见绌,只能是湖泊见大海,无法相提并论,难怪后人面对宋人山水画发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慨叹。由此我们看到东、西方文明都已进入最后的环节,这正是目前在中国也受到西方现代派冲击的最重要原因。在学术界多数人都清楚,西方曾经出现过一批心理分析学家热衷于对艺术象征性的解释,他们的分析总是带着这样一种错误倾向:即他们总是引导人们把艺术品看作是对另外一些万物子宫、生殖器、艺术家的父亲或母亲的再现。”“其他学派的心理学家纷纷指出,这样一种推测是无法证明的,这一片面的理论最多不过适用于某些患有心理神经病症的病人或是那些处于某种特殊的文化发展期的人,这就是那种性行为受到了过分地强调,并且冲开了由严厉的道德律条组成的屏障而使自己得到自由发泄的文化发展期。在这一文化发展期中,由某种极不适宜的社会条件所造成的极度空虚的生活方式,使得人生的其他目的都失去了意义。在分析这种文化期中人的心理状态时,荣格曾经用过这样一句恰当的比喻:众所周知,当我们牙疼的时候,便不再想到别的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文明没落阶段的又一例证,把艺术创造纠结为性冲动的转化,这等于把人类的高级行为与原始行为混为一谈,这就如同解释艺术创造是为了满足食欲一样可笑,人们都会理解这样一个道理:性感也像人的其他经验一样,并不是人生的最终目的。而艺术创造则是人类通过这一行为寻求终极意义的一种方式。因此可以说艺术是脱离了诸多低级需求的高级行为,只要艺术家还在创作,他就永远也不会得到关于艺术的经验。

综上所述:我们都会承认东、西方文明进入了它的末尾阶段。人类精神文明的重担只能由一种新的力量肩起,这就是萌芽中的北方文明和南方文明。对于南方文明我个人没有充分的根据,因此不能闭门造车,只好有待于未来的时代里由另一些有切身体验的智者去完成。对于北方可能产生一个文明的信念,我们是深思熟虑的,这个文明的产生有如下几个理由和优越性。

理由

① 人类社会总要找到赖以生存的共同的精神柱石,使得人生获得意义和价值。

② 人类在前两个文明中仅完成了对于宇宙间主客体表象的认知,对于主客体的本源问题尚属无知状态。

③ 现代物理学的新进展开了向宏、微观深处进军的先河,在这种新的视知觉经验、新的理念经验面前,人类的艺术想象力必将为人类勾画新的蓝图。

优越性

① 北方大地就方位而论远离过去文明的中心地带,加之前两个文明鼎盛之时,这里人迹稀少,使得至今受过去文明的影响不大。

② 北方多地处平原,由于气候寒冷,外观旷漠、神奇。在积雪期和长年积雪带,原野上,山林中,外貌呈凝固状,这与新时代的建树情况吻合。

③ 由于北方平原的辽阔,人们易于心胸豁达,开朗,富于开拓气质,由于北部多处于未开发的荒原地带,人口稀薄,便于接近自然,只有在第一自然中才能产生艺术。

以上是我们思考中想到的一些理由,虽然还不够成熟、全面,但这些理由绝不能说是毫无依据的,因此,我们相信,北方文明也会同东、西方文化一样从现在这种萌芽状态成长壮大起来,北方文明的盛期一定会到来,新的同一观念,新的共同理想一定会取代目前这种混乱状态。当然,这还需百年的努力,这种新意识才可能普遍影响世界,从而使人类社会不能不公认,这个新文明的出现和壮大。

我在《一个新文明的诞生》中谈到了第一次文明(东、西方文明,以尼罗河、黄河为开端的温带文化)的解体及第二次文明(南、北方文化,我在《一个新文明的诞生》中谈到的文化新趋势)的初步开始。对于南、北方文化形成的依据我们多是从直觉的角度寻找的。因此在本文中我只试图就我个人经验进行一点总结,而不准备从系统文化史料的角度进行更严格的学术论证,因此,这只能说是一种展望,而不是历史性的结论。

在《一个新文明的诞生》中我从推理和直觉两方面谈到了两种新文化,即南、北方文化的出现,但更多的是对北方文化的直接感验触动我提笔将我们的预感展示出来,因此,我们更多谈到的是北方文化的出现,对于南方文化我希望今后能有人从切身感验到的经验中去把握,去认识。而我在此就不打算更多地谈到这一课题了。

对于旧文明的解体已不是什么新鲜的结论和提法,但对于新文明的诞生却似乎很陌生,假如让我坦率地讲,我会告诉大家,我的这种预感完全是出于偶然的遭遇,而不是通过系统的研究渐渐形成的认识。作为画家我一直在思考着绘画这一行为作用于人类的意义是什么,一般的理解总是把绘画作为物质生活的附庸,所谓美化环境赏心悦目等。我认为这种认识是不全面的,甚至根本是错误的,因为作为艺术的绘画一向是某种新观念的物化媒介,因此,真正称得上艺术作品的绘画都应该是一种观念的符号,而绝不是仅为美化生活的欣赏品,无论是古希腊的阿芙洛狄特雕像,还是杜尚的《带胡须的蒙娜丽莎》,都是这个时代崇尚的精神的典范。因此,我在自己的绘画中总是寻找和捕捉那种深层经验的需要,一当我在某种自然图像及形态中发现这种同构时总是欣喜若狂(当然,也包括在绘画大师的作品中寻找这种同构)。19837月我在母校的毕业生展览中看到这样一组绘画作品《北极圈》:在暗蓝和黑色的寂静、旷漠的原野上奔跑着远离文明的野兽,这些野兽向着上苍升去,凝固在空中。这是我第一次内心中萌动了这样的念头,一个新的文化开始了,我惊奇地发现这套作品的情调与我的深层经验是如此同构(当时,我正在画一套组画《无穷之路》,尽管我的画并没有野兽,但在其情感上的一致性是不能不令我惊叹不止的)。19857月我又在哈尔滨的朋友的介绍下看到了《凝固的北方极地》这套组画,又一次的震动,触及心灵的震动,荒漠的原野,暗蓝色的天空,凝固了的人形再一次展现了北方那种神奇伟岸的世界,这种互不知晓的同构意味着什么呢?此次遭遇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思,在我重新翻开世界美术史的时候,我发现了文化中心北移这一重要特点,西方文化从埃及、古希腊、古罗马、佛罗伦萨到巴黎,西方的文化中心在逐渐北移,同时在这种北移停止了的时候西方文化也就随之消亡了(这可从西方现代派艺术转向东方、非洲寻找源泉展出这一点)。东方的文化中心不也是如此吗?从长安移到了北京,当这种北移停止后东方文化不是已在解体了吗?四王的山水、清末的花鸟难道不是穷途末路了吗?我并不否认这些才子的个人才华,但这时的中国画除了是唐宋的复制,又能是什么呢?于是我看到了北方文明产生的必然性,它在人类文明之初就已孕育了胚胎,这种文化中心北移的趋势的原因,我已在《寒带后文化的初步形成》一文中做了较详尽的分析,在此就不过多议论了。正如我在《一个新文明的诞生》中分析的,东、西文化的相互影响和融合必将渐渐消除观念上的冲突,可以从现、当代的绘画作品中看到,这种冲突已经基本消失。然而地球上的寒、热带的气候之间的冲突,是不会因文化的融合而消除的,不见维夫莱多·拉姆和藉里柯形而上绘画之间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吗?那么在未来,当东西之差异彻底消除之后,这种张力与应力的关系就完全转向了,南与北(这里是象征性地把南作为热带的标志,北作为寒带的标志)的文化。我们是在设法论述一种文化气质的学说,而非力图在赤道附近建立起南方文明,北极附近建立起北方文明。这种现代文明(第二次文明)的特色绝不是能简单地由地域来界定的,只能从北欧大师的绘画作品与非洲的雕刻,我们可以看出冷漠、理性与炽烈、感性之间的差异,因此我们把偏于理性的、冷漠、庄严、静穆的语言倾向看作是北方文明的特征。事实上地理位置虽不能界定文化的倾向性,但对其影响却不能说是没有的,人的观念不能说与视知觉经验的积累全无关系,因此,当我们产生了这一预感的同时我们也就发现了拉斐尔前派绘画、鲁奥、籍里柯的绘画,加拿大的现代绘画,苏联的现代绘画以及我在本文提到的中国东北一些青年画家的绘画,这种同构就显得更为明显,那么我们看到这些画家都是生活在北回归线以北的土地上的。

综上所述,我的结论是:北方文化的特色就是庄严、宏伟、冷漠、静穆一切崇高的情感都将在这种典型的形式中见出,北方文明已在开始,在这整一的、完备的形式系统中将展现出人类最伟大的理想。

1985618 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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