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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创造性转化价值——谈艺术与教育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3-05-06 14:22:11 | 文章来源: 光明网  作者:曹意强

唯有成为审美现象,我们的存在与世界才具备永恒的正当理由。

——尼采《悲剧的诞生》

圣人因智以造艺,因艺以立事。

——徐幹《中论·艺纪》

知识永远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人类教育的方法多样,但目标并无二致。考察各领域为人类知识作出杰出贡献的人物,他们都具有高度的文化修养、灵敏的感受能力、丰富的想象力、娴熟的技能,以及对所做的事业的无功利、忘我的兴趣或内在强大的动力。教育的终极目的就是要培养具有这些品质的人才。柏拉图认为“艺术必须是教育的基础”。亚里士多德认为我们认识世界有理论、实践与生产三种模式,后两者均属创造行为,其典范是“一种创造能力,涉及真正的推理程序”的艺术,而由此产生的作品是“一种(独立于物质的)工作秩序”。

我国目前的教育,不能说不重视艺术。相反,似乎过于重视艺术教育了。各类大学,如林业、石油等学校,都办起了艺术学院,报考艺术专业的人数惊人,仅笔者所在的中国美术学院,近年的报考人数最高时竟有9万多。就全国而言,在办学规模和学生数量上,中国艺术教育超过了古今中外的任何时期与国家。

我国航天事业奠基人钱学森早年学过钢琴与绘画,毕生对艺术充满兴趣。他临终前感叹中国当前教育的致命问题出在艺术与科学的分离。按照目前艺术教育的红红火火,根据意大利文艺复兴的历史经验,应能激发出无穷的创造火花,怎么反使钱学森这代杰出的科学家如此悲哀,叹息中国现行教育制度妨碍创造性人才培养呢?怎么会使我们的时代如此缺乏自主创新能力呢?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特的现象,其问题的症结恰恰在于缺乏对艺术的创造性转化价值即智性的正确认识。

在艺术繁荣的背后隐含着艺术教育的贬值,也隐含着对艺术价值的畸形判断。出于特殊的原因,中国当代许多艺术家的确很富裕,即使一个普通的画家,其富裕程度都可能是历史上哪位伟大的艺术家也不敢梦想的。据说,拉斐尔是西方艺术史上最有钱的画家之一,其资产只不过是座大房子,里面雇了几个佣人而已。艺术史常讲述的感人故事是:往昔伟大的艺术家不计金钱,甘愿在穷困潦倒的生活中潜心创作,志在为后世创造无价的艺术杰作与精神遗产。艺术史讲述的与之相反的教训是:当艺术家染上铜臭味时,就会沦落于庸俗而衰竭。伟大的艺术作品是无价的,而这种无价的价值是精神价值的体现,因为艺术给予我们的享受光靠金钱是买不来的。我国目前的艺术致富,并不是因为艺术本身的原因,而是其他特殊的社会现象所致。这种现象一方面误导了人们对艺术的看法,另一方面侵蚀了艺术教育的根基。

更耐人寻味的是,从形式上看,我们似乎不乏对普及艺术教育的重视,大学除了成立艺术院系之外,还有艺术中心。教育部实施了“高雅艺术进大学”的宏伟计划,文化部推行了大学生艺术表演比赛等项目。中小学也开展各种艺术活动,开设某些艺术课程,学生家长也热衷于让孩子课余学习钢琴、绘画、书法等艺术。这些做法都是为了提高学生的素质,无可非议。然而,动机和目的直接影响到结果。动机又直接受认识的制约。教育本身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把人塑造成有教养的完整的人,教养就是素质。可是,在文理科隔膜,学科等级化的时代里,艺术这个素质教育内容处于知识等级的最下端,“素质教育”则暗示出艺术教育是补充性的,甚至是可有可无的。

回溯历史,我们会惊讶地发现,今天艺术教育成为辅助性的学习内容是难以让古人接受的。孔子的思想奠定了中华民族的基本文化性格,他对于一个完整的人所提出的要求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这里的“游于艺”不仅是实现德、道、仁的精神与技能保障,而且为之树立了最高的品质标杆。柏拉图则有着“艺术是教育的基础”这个重要思想。他对于艺术的智性作用的认识与孔子不谋而合。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继承了导师的艺术思想,系统地论述了影响深远的模仿说,并把艺术当作一切研究的方法论模式:“所有技术的本质就在于理解一件艺术作品的诞生,在于研究这背后的技巧与理论,在于从创作者而非创造过程本身中寻找原理。”文化的差异,并不会隔离思想的智慧。

中国古代的“艺”虽与西方的“艺术”概念不同,但对于艺术的教育和智性功能认识相通。从中国古代画论可见,孔子的思想一直延续到唐宋时期,通过艺术进行教化,培养君子,而这种教化并非如今所理解的“素质教育”即课余爱好或特长训练,而是赋予治国平天下才能的必修课程。这点与欧洲17至20世纪初叶盛行的“大旅行”异曲同工。在那几个世纪里,欲成为绅士,成为有用之材,就必须游历意大利。

教育的目的绝不止于教授知识,而是培养像艺术创造者那样富有想象力地组构新知识世界的能力,或者说,通过知识学习培养自我教育、自我发展的能力。因此,我们的教育,要真正认识到艺术教育的重要性,将之融入整个教育体系,借助艺术开发学生的智力,培养个人与社会技能,激发其创造力,唯有此时,我们才能真正建立培养创造性人才的机制,教育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鉴此,我们可以重温孔子的教育理念,《焦氏笔乘》对之作了恰当的诠释:“所谓学者,非记问诵说之谓,非絺章绘句之谓,所以学圣人也。”所谓圣人,即具有健全而灵活的思维方式及有效处事技艺的健全之人,这是我们的社会所需要的。又如英国哲学家怀德海在其教育代表作《教育的目的》所指:“文化乃是思想的活动,乃是对美与人文情感的感受性。支离破碎的知识与之毫不相干。仅仅博学多闻之人,乃是世界上最无用的讨厌之人。我们旨在造就的是既有文化又有某种专业知识的人。专业知识为其奠定起步的基础,而文化引领其进入如哲学一样深刻、如艺术一样高远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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