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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国际剧场艺术节:故事被巨大的现实压倒了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1-11-21 15:45:04 | 文章来源: 南方周末

东京国际剧场艺术节:故事被巨大的现实压倒了

《授时者(Zeitgeber)》导演村川拓也的工作是给养老院送盒饭,这部戏应该有两个演员,但开场前永远只有一个,另一个从观众席里现找。正牌演员其实是那家养老院的一名年轻护工,60分钟的演出浓缩了他每天的工作。

东京国际剧场艺术节:故事被巨大的现实压倒了

Neji把自己在“全家”便利店的工作编入戏剧《表演动机》。他说,他可能永远是一个搞搞戏剧的店员,而成不了打零工的戏剧演员。

只能坐七十多名观众的小剧场里一股浓重的油烟味,让人怀疑是不是楼下意大利餐馆厨房的烟道往剧场串风。但探头一看,舞台前端搁着一台自动恒温的电炸锅,里边的油一直热着。一开场,男演员和田、女演员征矢端上来一盘冷冻半成品炸鸡翅,一块接一块地扔到油锅里炸起来。油烟升腾,他们在噼啪声中演戏。剧场没有窗户,气味更重了。

导演Neji Pijin就这么“强迫”看戏的人体会他每天的嗅觉体验。

辞职吧,明天就辞!

三人之间轮流的你问我答构成了《表演动机》的主要部分。看起来很不经意,细品之下却能感受到用心的结构与编排。通过独白和录像投影,Neji介绍了自己的生存方式。为了赚钱他曾经去电影公司为一个小角色试镜,没成。他把当时念的一段台词放上投影,请女演员指点——46岁的征矢是从业23年的专业戏剧演员。

东京街头随处可见连锁便利店“全家(FamilyMart)”,31岁的Neji Pijin就在其中一家打工,朝九晚五,已经4年了。除了收银,他也负责炸鸡块和薯条。一年前他又兼了份工,晚上6点到11点半,在一个城铁站小卖部上班。每天他都要站13个半小时,在舞台上他指着自己的腿给观众看:结果就是这样的,O形了。

两份零工之外,他是个“艺术家”。11年前他加入一个“舞踏”(1960年代诞生于日本的舞蹈表演形式)艺术团,成为舞蹈演员,后来当了编导,创作的实验舞蹈还获过奖。这一次他自导自演话剧《表演动机》,被选入第四届东京国际剧场艺术节(Festival / Tokyo)的“公开征集项目”,最终获得这个单元的最佳作品奖。

随后他就在无情的调侃中向观众道出了征矢的惨淡人生:普通纳税人一个、离婚单身、不久前母亲自杀、年底打算去法国念一年书、梦想着再嫁个法国佬……

“你说你都46岁的女人了,还去法国念哪门子书啊?”Neji很冷血地嘲讽。事实上这份嘲讽针对的是台上的三个人,也针对台下每一个心里还有着某种“不切实际的梦想”的人。

就生存而言,艺术是一点忙也帮不上。凡有演出,Neji就请便利店同事跟他换班,但不好意思说自己在搞舞台演出,其实同事也不关心,他们基本上不知道剧场是干什么的。不过男演员就是Neji的同事。和田比Neji小5岁,却已经在这家便利店打工7年,是他的前辈。Neji说选和田来演戏,是因为他是同事里头对戏剧最没兴趣的,也许能从完全不同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和田梦想成为漫画家,上过绘画培训学校,也从朋友那里接一些电玩场景绘画的零活。

舞台上,Neji告诉和田,我现在就是31岁的你,26岁的你有什么想问31岁的你的,问吧。

“过几天我有一组画稿要交,可现在怎么也画不好。我说,后来我按时完成了么?”

“没有。但是画吧,你还有时间,明天就画吧。”

“那个,我后来能靠画漫画过活了么?”

“没戏。但是画吧,你还有时间,明天就画吧。”

“那……31岁的时候我干什么工作呢?”

“我实在不想说,但你还是在‘全家’当店员,也就是第13个年头了。你一直觉得自己会辞职,但一直也没辞了——所以辞职吧,明天就辞!”

导演平时送盒饭

在演出尾声Neji告诉和田,下个月自己不仅要辞职,还要离开东京,到九州去挖温泉。“如果挖到了,请你来泡汤。”这话半真半假。离开东京去九州是真的,挖不挖温泉还是没准的事,“也许还打零工,但便利店是绝对不再干了。”Neji在台下说。每一观众都会很容易理解——80分钟之后你衣服上头发里挥之不去的油烟味,他已经闻了4年。

像Neji这样的年轻人在日本被称为“飞特族(freeter)”,他们不像上一辈人那样以一份一直干到老的全职工作为人生归宿,一是因为经济长年不景气,那样的工作机会越来越少,二是自己爱好或梦想的职业养不活自己,打零工可以相对自由继续追梦。《表演动机》是对这种生活的自我追问:这样的艺术追梦到底能去向何方?难道50岁了也还是打零工吗?

“我可能永远是一个搞搞戏剧的店员,而永远成不了打零工的戏剧演员。”Neji叹道。

《授时者(Zeitgeber)》的导演村川拓也在大学里学的是电影,也拍过纪录片,现在和Neji Pijin一样打着零工。他的工作是给养老院送盒饭,自己有时候也做。他这次的戏应该有两个演员,但开场前永远只有一个,另一个从观众席里现找。一个说西班牙语的年轻女子让她的日本朋友怂恿上了台,不懂日语没关系,她“扮演”的是个意识清醒但只有眼皮能受支配眨动的重度中风患者(像法国电影《潜水钟与蝴蝶》的主人公)。

正牌演员其实是那家养老院的一名年轻护工,60分钟的演出浓缩了他每天的工作:为“全身瘫痪”的临时演员换衣服、接小便、擦脸洗头、喂饭喂水、抱她上轮椅推到窗边、逐个念字母表通过对方眼皮的眨动次数选定字母拼出词句……不一会儿工夫,瘦小的男演员已是满头大汗。只有一分多钟的时间,他跑到台口抽烟休息,也许就像他工作的时候一样。

动作的繁琐漫长和缺乏节奏变化,有时候难以忍受,但像《表演动机》一样,它会让观者思考护理工作的艰难枯燥,或者假如自己有一天真的变成了被护理的那个角色。

巨大的现实微小的抵抗

“3·11”东京日本大地震和福岛核电站事故,作为话题频繁出现在剧场艺术节的剧目里。就像地铁车厢里随处可见的“节电中”标签。

Neji Pijin的戏里使用了灾难之后YouTube上的一段著名视频:福岛第一核电站的一台户外监控摄像头拍到一个全身防护服的无名者,伸出右手用食指指着镜头,三分多钟一动不动。莫名强大的一种责问,对整个世界,对所有人。Neji在自己店里也对着监控镜头伸出了食指,台下一片轻笑。

一出戏的主角在1986年也就是切尔诺贝利核泄漏那年入狱,25年后出狱,面对睽违而陌生的世界和福岛核事故。主单元中的《国民投票项目》抛开传统剧场方式,把奥地利通过全民投票决定不再使用川腾朵夫核电站的经验“搬到”东京,研究制作“国民投票指南”,指引观众到东京城市各处或网站上设置的“投票所”,在“日本需要核辐射吗?”这样的选票上,选择 YES 或 NO。

很多剧场作品并没有故事,剧场艺术节总监相马千秋认为“故事”已经被巨大的现实压倒了。“现实超越虚构时,戏剧还能谈些什么呢?大量生命、财产、城市与风景都不得不失去,这样的形象与语言泛滥之后,戏剧还能做出什么样的表现?面对人类无法控制的极大力量,我们集合起手头微笑的抵抗,又能够描绘出什么样的未来?”

整个剧场艺术节就在这一堆问号里展开。但未必都像《国民投票项目》那样严肃。公开征集项目中最令人叹服的一出戏是职业剧团“香蕉学园纯情乙女组”的《热血运动魂秋天的大运动会!!!!!》,五十多个少年分成红白两组,上演一出喧闹嘈杂的对抗。整个剧场都用塑料布包起来,每个观众都穿上雨衣,因为对抗中他们会疯狂地往观众席里喷水、扔香蕉……

无数种日本青年亚文化的元素堆叠在一起,你不一定都要懂,就像台上对垒中的歌唱嘶喊,就算懂日语也听不清。60分钟的演出之后耳膜上残留的嗡嗡声会让你格外体会到安静的意义。但在彻底的疯狂混乱无意义当中,每一个演员都无比尽责、努力、到位地完成自己的每个舞蹈动作,换每一身衣服每一件道具,不管在舞台上还是观众席走道里。

对垒结束分出胜负,所有观众被“请”或者“赶”到台上,而所有演员跑上观众席,继续随着音乐呼喊、挥手,暗示观众也跟着他们沸腾起来。但是日本人很害羞,勉强应和的人寥寥无几。音乐终于停止,观众可以离场,少年们却列队于必经之路,大汗淋漓中同每个观众握手,说谢谢。每个人都握过二十多双手之后,那份害羞说不定真的少了些许。

“不管《表演动机》的冷还是《香蕉学园》的热,我看到的都是人的孤单,”台北艺术节总监耿一伟说,“日本人是孤单的,所以日本是个剧场的国家。”《香蕉学园》的少年们竭尽全力想要征服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与隔膜,那也许就是他们对巨大现实的微小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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