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秀慧剧照
等电梯时,彭秀慧说,她最近正在看村上春树的《关于跑步,我说的其实是……》,“好好看,太好看,里面说的那种感觉,完全明白。”村上的书当然不光是讨论跑步,彭秀慧的一句“明白”,意味深长。?
近年来,这位女演员表现亮眼,参与主创的每个表演都几乎叫好又叫座。且不说她自编自导自演的金字招牌《29+1》,就说今年初刚重演的《圣荷西谋杀案》和正在重演的《点解手牵狗》,作为演员的她都表现得令人印象深刻。今年,她还夺得了“最入心女演员奖”,足见观众对她的喜爱。
她却说,自己的演出,别看外表都整齐漂亮、发展得很大型,其实仍然是很手作的“家庭作业”──“小本经营,人手去搓云吞皮的那种。”说白了,以她名字命名的Kearen Pang Production下面,严格意义上的员工就只有她一人。
不做演员就去卖车
从演艺学院毕业后,彭秀慧1998年加入中英剧团,在多个演出中担大梁,也两次获得香港舞台剧奖最佳女主角提名。2003年,她却决定单飞,离开大码头,到风大雨大的外面世界去闯荡。
“有一次我做一个戏,自己做得不是很好,但当我谢幕时观众仍然热烈鼓掌,我突然很害怕,继续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越来越差?因为就算自己做不好,剧团有其他东西做得很好,观众一样会买票入场,那我自己的准则又是什么呢?”
这次体验,成了彭秀慧离团的触因。当时的她,对自己以后的发展一片茫然,也没有更好的机会在等待,脑子里只是默默觉得一定要改变。“反正我觉得不会饿死。”她笑着说:“真的没有工作,我不介意去cafe或者酒吧做。许多演员可能会觉得,我读了那么多年戏剧,去做其他的事情是一种牺牲、妥协,或者是放弃,但我从来不觉得是这样。有朝一日如果我要转行,我会很兴奋地转。我经常想,如果没有其他机会,我就去车行卖车咯。我觉得自己学过的戏剧技巧是可以用在卖车上的,没有bad feeling。但是人生并没有安排我要去转行。”
幸好老天让她继续演戏,幸好老天让她单飞,不然今天,不会有Kearen Pang Production这个“信心保障”。
2003年开始,彭秀慧以自由身演员身份尝试各种创作。因为喜欢动,所以试过编舞;因为不怕计数,开始学习精打细算,面对现实温饱问题。持续演戏外,她还做过剧团行政、监制、导演。“我每样东西都不抗拒,没做过,不懂做,那就做做看啊。如果你问我是什么促使我现在还在走这条路,可能就是这个吧。我享受做每一件事情。”彭秀慧说,剧场人惯了亲力亲为、低成本地不分彼此地工作,虽然有时也会羡慕那种有公司护荫、可以专心创作的生活,现阶段的她仍然是身兼数职,一手照顾作品的方方面面。帮忙开车运道具自然不在话下,就连联络传媒发照片等琐事也是自己亲自来。“当那个东西是你自己的的时候,当每个人入场都是为了你,为了‘彭秀慧作品’时,你不敢怠慢。票卖不掉,是你赔钱。怎么可以懒?你没有借口的。”
独角戏女王
彭秀慧出演的第一个独角戏,是2003年的《夏之火:镜花水月》,编导是罗静雯。十段爱情故事,有很多情欲要素,不同于之前在中英参演的合家欢类作品,彭秀慧的表现让很多人觉得甚有突破。演出在艺穗会首演,开场前,她喝咖啡,喝咸竹蜂,喝葡萄适、Diamond Black,一肚子水;怕喉咙干,怕不够精神,又怕不够放松,想要喝到有一点点high再出去做,紧张得一塌糊涂。现在想起来,她仍觉得好笑:“做了很久演员后,应该是不用这样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台上自己一个人做足120分钟,“那个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怎么样,只是一个做字。只是当自己是台上唯一演员,会感觉到自己与观众的距离很近,和观众对话时,开始感觉到观众的情绪。”
现在的彭秀慧,堪称香港的“独角戏女王”,《29+1》、《再见不再见》、《月球下的人》,女孩子的孤独、幽默、梦想,被她诠释得动人又委婉,细腻得夭心夭肺。
2005年,她创作了自编自导自演作品《29+1》,一人分饰林若君和黄天乐两个角色,描写女生踏入三十岁大关的感触。到今年,演出已经是第“7次方”,第7度公演,场地也从最初只能容纳近100观众的艺穗会,来到约有1200个座位的演艺学院歌剧院,十场演出,全院满座。故事没有变,情怀没有变,一批粉丝却跟着戏一起成长6年,从不到30岁到跨越30岁,仍然在剧场中感动。“7次方后,有个从2次方开始看,看过10次的观众对我说:好好,最好。这是剧场的魔力。7次方也有了很多新的观众慕名入场。我很感谢香港给我6年时间去养一个作品。”
《29+1》还红到北京。2010年9月,受到内地导演孟京辉邀请,《29+1》到北京演出,彭秀慧心里很忐忑,这么一个包含许多香港集体回忆的广东话剧,会被观众接受吗?“很多人都和我说,这个戏更适合上海,因为上海和香港很相似,北京人不会喜欢的。”结果,有观众因为太感动中途出场大哭。“原来,他们可能不知道信和中心,不知道高山剧场,不知道张丽瑾《留给最爱的说话》是什么,但是一样会有那些情怀,有30岁的那种压力。原来,北京已经不同了。原来他们很少这种很细腻、生活化的作品。大家来自不同地方,有不同的成长背景,但是一个作品可以touch到这么多不同的人,对我来说很意外:原来你们也一样明白。”
今年5月,《29+1》又在澳门演出,5场门票几个钟头内就被抢光。彭秀慧却没有沉迷在这种光环中:“我一直在想,这种出外演出到底对我意味着什么呢?就像你的云吞面做得好,有人邀请你到旧金山去做一次云吞面,好,来了一些人,吃过都赞好,然后你又回来,那又如何呢?”那一两百个北京的观众大概不会专门飞到香港看彭秀慧,当时剧场中的感动,又会持续、传播多久呢?“后来我明白,我得到的不是观众,而是自己──创作人要打开自己的世界。当我明白了北京观众的一些东西,也就又明白了人的一些东西。”
做好一碗云吞面
正如彭秀慧所说,现在自己的创作很像家庭作业,用手工慢慢搓皮做云吞。但是这一碗小小的云吞面,要做出让人温暖落泪的感动味道,却非下苦功不行。
她形容自己十分任性,创作《再见不再见》时,抛弃了从《29+1》中总结出来的成功方程序,硬要最朴素、最简单地写一个没有任何噱头的故事,就连音乐也坚持要全部原创。“要是有老板的话,他肯定一巴刮过来:太不听教了。”然而演出十分成功,也让她夺得香港舞台剧奖喜、闹剧组别的最佳女主角。她说自己心里始终有个小孩子,这是她成功的重要因素,也可能会成为她的绊脚石。
在工作上,她是最严苛、挑剔的人,曾经和她合作过的插画师海人就恨她恨到简直想拿炸弹炸死她。“不管过不过得了观众那关,先要过得了自己这关。”她说。《29+1》6次方时,场刊印得有点偏黑,她完全不接受,重印!7次方时,场刊美得不得了,但演期的2011年写成了2010年,错了一个数字。有人看到了,不敢告诉她,演到第2场、第3场时,她终于在facebook上看到有观众在说。“我感觉好像世界末日,那份东西我校对了10次,还是漏了那一粒字。重新印过!一点都不便宜,但我抢救到最后4、5场。”
“这件事情我会很记得,我看着那本新的场刊,看着那个改过来的1字,那么一点点,四个字浮了出来:在所不惜。我和自己说,我要赞我自己这种态度,我要做到最好。我想让自己好好记住,我今天还能有这把火,不能求其,不能由它过去。这就是我的态度,不管多么家庭作业都好,在所不惜(要做到最好)。”
来源:香港文汇报 记者尉玮图:Kearen Pang Production提供,Carmen So 、Thompson Tong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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