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王说到屏风,现代人的第一印象多半来自于那些衣香鬓影的古诗词,如“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清幽,“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江渐落晓星沉”的朦胧,还有“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的灵动……在家居陈设中,若论诗情画意,很难想象有出其右者。
然而,屏风的价值远不止于赏心悦目。就像传统园林的重要元素“漏窗”一样,其本身是景,更能“造景”,在显而易见的装饰效果之外,更深层次的美蕴含在实用功能中。
“云绕画屏移”:漫话流变
屏风的悠久历史可追溯到上古时代。据《物原》考证,有“禹作屏”之说,西周早期,以木为框,上裱绛帛,称之为“邸”。彼时房屋以土木材质的简单院落为主,不足以挡风,因此《释名·释床帐》认为:“屏风,可以障风也。”随着建筑技术的发展,最初“一览无余”的室内构造开始有了更多、更丰富微妙的变化,屏风也成了分隔室内格局不可或缺的角色:比起砌墙,它可虚可实,亦动亦静,似断非断;比起可放置古玩、书籍、笔砚的“多宝格”,它又少几分喧嚷,更显宁静致远。传统中式家具那种疏密有致、传神写意的气质在屏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经过“挡风”和“分隔”两个阶段的发展后,屏风的装饰功能日益凸显。虽然从考古发掘来看,战国曾侯乙墓和汉代马王堆发现的屏风均有花纹图案和油漆彩绘,但直到魏晋之后,屏风制作才越发重视考究程度,明清时期,屏风的多彩面貌更是达到了新的高峰。
功能性之外,屏风还经历了一段从“男性气概”到“女性情怀”的有趣变迁。
最早的屏风上画有斧钺,立于帝王宝座后方,是权力的象征。《史记》中记载:“天子当屏而立”;《史记·孟尝君列传》中说:“孟尝君待客座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
待到诗词中频频出现屏风之美,似乎其已跟闺秀结下不解之缘。李珣《西溪子》曰:“无语倚屏风,泣残红”;魏承班《木兰花》中有“闭宝闸,掩金铺,倚屏拖袖愁如醉”字句,欧阳炯《春光好》则说:“掩银屏,垂翠箔”……“倚屏”、“掩屏”等一系列姿态不但反映出古代闺中生活空间的狭小,更传达着女主人公内心多愁善感、闺怨绵绵的涟漪。
“画屏山海图”:趣赏题材
与多数中式家具不同的是,屏风本身可成为诗词、书法、绘画等多种艺术形式的载体,从而生动、丰富地反映着时代面貌和当时的文化观念。
汉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屏风题材也以宣扬儒家礼教为主。两晋南北朝时期,佛教的传入使大量宗教故事以绘画的形式体现在屏风上。到了唐代,绘画艺术逐渐脱离了政教目的,走向自由开放的趋势,屏风题材也变为纯观赏性的山水、人物、花鸟、仕女等,并且大多包含了富贵祯祥、辟邪祈福的意识。杜牧曾有《屏风绝句》:“屏风周周昉画织腰,岁久丹青色半销”,诗中提到的周昉就是唐代著名画家。
明清时期,名门望族极为重视家中屏风的数量、质地及工艺,视之为“玉堂金马”不可少的象征物。《天水冰山录》记载,严嵩家各式大小屏风竟有389件之多。《红楼梦》中也不吝笔墨详写各种形制、材质的屏风。如第七十一回贾母八十大寿,贾母因问凤姐:“前儿这些人家送礼来的共有几家有围屏?”凤姐儿道:“共有十六家有围屏,内中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泥金‘百寿图’,是头等的。”
富家“一屏风就万人之功”,既费人力又费财力。而一些文人士大夫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以“素屏”寄寓自己高洁的操守,讽刺奢靡之风。白居易曾作《素屏谣》曰:“胡为乎不文不饰,不丹不青?当世岂无李阳冰之篆字,张旭之笔迹?边鸾之花鸟,张璪之松石?吾不令加一点一画于其上,欲尔保真而全白。我心久养浩然气,亦欲与尔表里相辉光。”
“五金七宝相玲珑”:形制与工艺
大型屏风多用于楼堂馆所等公共场合,主要有插屏、折屏两种形式。
插屏亦称座屏。形如立镜,下有座架,屏面插入底座,有的还上配顶帽、下配站牙。气势宏伟,又便于拆装。折屏又称曲屏。由多扇连接组成,并可折叠。一般为双数组合,如四扇屏、六扇屏、八扇屏、十二扇屏等等,每扇之间以挂钩相接,摆放时可曲可直。李商隐《屏风》诗中所说的“六曲连环接翠帷”就是六扇折屏。
中小型屏风则多用于格局精致的餐馆、茶楼和家庭,如挂屏悬挂于墙壁之上,大多成对、成组,为条幅式,也有扇形、桃形、梅花形的。炕屏即安放于炕上的小型屏风,也有的床榻将围子设计制作成屏风格式。桌屏亦称砚屏,摆放于案头,是宋代以来使用较为普遍的装饰摆件。宋代赵希鹄著《砚屏辨》曰:“自东坡、山谷始作砚屏,即勒铭于砚,又刻于屏,以表而出之。”
屏风以漆艺居多。这是因为我国漆艺已有七千年的悠久历史,工艺成熟,艺术表现手法丰富多彩。漆艺屏风通常选松木为胎骨,取其木性稳定、不易开裂走形之优点,常用表现手法包括镶嵌、彩绘、雕填、刻灰、断纹等。
镶嵌即以各种天然软硬质玉石和螺钿、牛角、兽骨等为原料,以搜、磨、堆、铲、镂、雕等技法制成人物、花鸟、山石、楼台等浮雕,镶于漆胎之上。彩绘则是以各种色漆及金银粉为颜料,以特制画笔为工具,在漆胎上精心描绘。细分又有描漆、描金、搜金、平金等多种手法,亦可兼而用之。雕填是在彩绘基础上进行的。彩绘之后,需按纹样轮廓,以特制的勾刀勾勒出较为浅细的纹路,然后戗之以金银粉或填彩漆。
除漆艺外,木雕、石材、绢素、云母、玻璃、竹藤等工艺都能营造出不同的屏风风格,各有千秋。
“锦绣画屏,焕然一新”:收藏入门
建国后直至上世纪80年代,由于社会风气和房屋面积的双重限制,屏风几乎已在一般公众场合和家庭中绝迹,只有剧院、茶馆、说书场等才偶见其身影。但最近20年来,随着人们居住条件的改善、审美情趣的提高以及中式古典家具的复兴,屏风重新成为高档家装的一个热点。作为古典家具类别中重要的一项,具有历史文物价值的屏风也在拍卖中屡屡喊出天价。
影响屏风价值的最主要因素有三:木质、工艺和制作年代。目前世界上最贵的屏风是一套康熙御用红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大屏风,在2006年拍出了8050万港币的天价,就是因为三个价值要素俱全:其材质为酸枝檀木、湘妃竹;缂丝工艺素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从康熙年间流传到现在,从皇室流落到民间而完好无损。
此外,2002年香港苏富比曾以2022万港元拍出张大千泼彩朱荷屏风;2003年香港佳士得以2500万港元拍出康熙时期的十二扇紫檀镶百宝嵌围屏;2004年上海信仁秋拍中,一件明嘉靖青花“状元及第”圆插屏以近15万元成交,清代红木云石插屏以近9万元成交。这些都堪称屏风在拍卖市场的话题之作。而一些形制小巧的佳作也拍出了不错的成绩,如香港苏富比拍卖过一件长仅25厘米的紫檀刻螭龙插屏和一件宽15厘米的清晚期雕仙人山水螺钿插屏,分别以1.7万港元和5万港元成交。
精品屏风虽价值不菲,但收藏带来的乐趣是多重的:既提升了家居的文化品位,又使室内布置显得曲径通幽、别具匠心,这么说来,由升值所带来的乐趣反倒退居第三了,真可谓一举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