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2:李延声在为徐邦达先生画像
文/李延声
徐邦达先生鉴定古书画有很多传闻,一幅画打开才半尺,就能认出作者是谁,故被誉为“徐半尺”、“国眼”。
徐老家中富收藏,自幼即接触大量古今字画,14岁开始学画,后求教于吴湖帆等多位名师,26岁在上海博物馆正式涉足鉴定。新中国建立第二年,由时任国家文物局局长郑振铎先生推荐,徐老调京到国家文物局,后转至故宫博物院从事古书画鉴定研究工作。
正如其夫人滕大姐所说,徐老算是历经“三朝”:从清末、民国到新中国,而真正成就了他事业的是新中国,在故宫工作给他提供了最好的机会。徐老治学严谨,饱览清宫所藏历代书画珍品及国内外公私无数收藏。徐老曾与启功先生等组成全国古书画巡回鉴定专家组,历时8年,著成《中国古代书画》多卷,后又完成《古书画鉴定概论》、《古书画伪讹考辨》和《历代书画家传考辨》等多部专著。从事古书画鉴定大半个世纪里,徐老为国家鉴考、收购、征集传世名迹不下三四万件,故宫博物院《高呼与可》、《出师颂》等镇馆之宝,就是徐老参与鉴定并极力促成收购的。徐老为我国古书画研究和博物馆建设事业作出杰出的贡献,也被誉为独具慧眼的“华夏辨画第一人”。
上个世纪80年代初,中国画研究院建立伊始,院址在颐和园藻鉴堂,曾邀请全国著名书画家来院里作画,我当时从中央美院研究生班毕业,到院里工作,就接待过徐老。徐老温文尔雅,讲话不紧不慢,知识渊博,很有见地。徐老认定“唯书画二事,必能为之者始能鉴之,且为之精者鉴之精”,他作山水画功力深厚,书法也极为精到。
今天,2009年9月9日,是个难忘的日子。经朋友联系,我与老伴、儿子一同上门拜访徐老。徐夫人滕大姐热情接待了我们。她说:徐老祖籍是浙江海宁,1911年生于上海,按南方百姓的算法,徐老已届百岁高龄,年迈体衰、已卧床6年。由于滕大姐的悉心照料、医院及时抢救,徐老几次转危为安,现在家静养治疗。我们到达徐老家时,老人刚由医生按摩后入睡,大姐让我们先在客厅小坐。看到墙上挂有徐老为其家乡艺术馆的题词,大姐介绍说,徐老平生只专心做学问、作书画,并不关心个人钱财得失,仅为家乡就捐赠了一百件作品与收藏。徐老还将大量古书画珍藏捐给了故宫,他诙谐地对家人说:“捐给故宫也等于放在家里,我想看时就随时可以去看,还很安全呢!”
过了一会儿,徐老醒来了,滕大姐带我们进了徐老卧室。只见徐老躺在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已不能讲话,但脸色依然白皙红润,有些老年斑,却没什么皱纹,双目灵动还颇有神。滕大姐向他介绍了我们的来意,他先张大眼睛看了看我,又转过脸看了看站在床另一旁的我老伴和儿子。我落座在他床边椅子上,随即取出毛笔宣纸为他作肖像速写。我老伴问滕大姐,徐老工作中最喜欢讲的是什么,滕大姐立即答道:实事求是,鉴定是一门科学。望着病床上的徐老,我心头很不平静。正是这位睿智正直的学者,在美术史研究中,考订史书之舛误,补缀史料之不详,厘正以讹传讹之概念,做出了无可比拟的贡献。在古书画鉴定中,敢于推翻先人定论,还其真实面目,让真正的国宝重见天日,取得极高的成就……画着画着,徐老困得睡着了。滕大姐欲叫醒他,我不忍打扰老人,说画得差不多了,遂补勾勒上几笔完成了速写。我们赶紧退回客厅,我在画旁题写了徐老的格言:鉴定是一门科学。由滕大姐盖上了徐老的名章和钤首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