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霍克尼八十岁访谈录

时间:2018-05-24 09:00:00 | 来源:艺术中国

霍克尼工作室设在好莱坞山庄深处。他住在远离主干道拐角处的房子里,就在那座小山旁边的平地上。在灰色的栅栏后面,静静地矗立着一所不起眼的房子,周围草木茵盛,没有来往车辆,门上只有四位数的密码锁和门铃,看起来丝毫不像一位伟大艺术家的住所。

我们径直走向霍克尼工作室,下了台阶,就看到了他笔下那个标志性的游泳池。

工作室是由板球场改建的,狭长通风,有一个通向画廊的楼梯。一进去,我们就看到许多还未完成的作品。

霍克尼的工作室,图片来源:CNN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确切地说是他吸烟的咳嗽声。八十过半的他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阅读英国《金融时报》。他戴着眼镜,好奇地打量着我们,然后打招呼。他穿着一件蓝绿色条纹的开襟羊毛衫,一条溅了颜料的裤子,他那曾经油光发亮的金色头发现在变灰变薄了,一只手抓着香烟包。

八十岁的霍克尼,图片来源:CNN

粉刷游泳池

霍克尼说他不喜欢空虚。他的游泳池看上去有点“空虚”,所以在夏天,在他八十岁生日的前一天,他把它排干了,这样他就可以重新把底部粉刷成蓝色。

“一旦粉刷了,你能看到很多草木,”他说。这项工作花了他两个半小时,“20年前我也花了这么长时间。”

霍克尼的前情人格雷戈瑞·伊万斯住在隔壁,帮着他打点,显然是质疑他能否胜任这份工作。“当然,我认为我能做到,”他有点挑衅地说。

他承认他很固执,你可以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意志力。他不喜欢蓝色的阴影——它有点太苍白了——他可能会再粉刷一遍。

“艺术家肖像(两个人的游泳池)”(1972年),图片来源:新南威尔士美术馆

更大的回顾展

我们此次采访主要是因为霍克尼的八十岁生日回顾展,目前已经吸引了超过一百万名游客参观伦敦泰特美术馆、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和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我意识到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后一次回顾展。”霍克尼说。

“克拉克夫妇和佩尔西”(1970-1971)图片来源:泰特美术馆

“我认为在绘画中可以做一些你不能在摄影中做的事情。爱德华·蒙奇说摄影不能与绘画相比,因为它不能展现天堂或地狱。”

克里斯多夫·伊舍伍和唐·巴卡迪(1968年),图片来源:泰特美术馆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霍克尼一贯地健谈、滑稽、任性。当然,他不止一次提到香烟——“65年前,我开始吸烟,那时候管它叫“棺材钉”。

他的父亲曾是个“拒烟者”,却在75岁死于吃巧克力饼干。“我现在比他大五岁,”他津津有味地说。

炸鱼薯条

霍克尼二十出头就已成名,经济上一直很宽裕。但钱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只要有足够的钱经营他的工作室。

他一向慷慨大方。我提到了他在1954年捐赠的石版画——一个17岁的艺术生在约克郡一家炸鱼薯条店,手肘靠在柜台上,耐心地等着食物。

“是的,我记得。我记得那是我在布拉德福德(西约克郡)艺术学校的平板石上画的。”

霍克尼有惊人的记忆力。他说,大概只有五幅。我告诉他,他给店主的那幅最近在拍卖会上卖了19000英镑。霍克尼耸耸肩,他一点儿也不愁。他很清楚自己的工作有了巨大的价值。

《我的父母》(1977年),图片来源: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第一个买他作品的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他在伦敦皇家艺术学院的同学——已故的R.B. Kitaj,在20世纪60年代初,Kitaj花5英镑买了一幅骷髅画。“那真是一大笔钱,”霍克尼回忆说,他很高兴自己能买20包而不是10包香烟。

霍克尼坚持自己完成大部分工作,并建立了基金会。我说我很喜欢他画的母亲,他母亲1999年去世了,享年99岁(他每次去看她都画她)。霍克尼暗示他有一天会展出它们。

同性恋先锋

霍克尼回忆说,王室摄影师Cecil Beaton以不到60美元买了一幅更性感的作品,《粘性》。

“我记得把它送到他家去了,”他告诉我。“他留了40年。”这笔钱让他能在1961年第一次去纽约。

作为同性恋,霍克尼在公众眼中是个先锋。他真诚地通过画来表达自己的欲望。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那时英国同性恋行为还没有合法化,他却以画来庆祝他的性欲。他说,早期的作品“看起来不错,很突出。”

《比弗利山庄淋浴人》(1964年),图片来源:泰特美术馆

《洛杉矶内景》(1963年),图片来源:私人馆藏

“在工作室里我感觉自己30岁”

霍克尼喜欢默默地画画,有时画肖像会坐上整整120个小时。

挂在工作室楼梯上的是霍克尼为女王设计的一个六米高的彩色山楂花玻璃窗,它将于十月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揭幕。他年复一年地画了《四季》。一张合成照片显示了它安装在教堂十字架上的样子。它看起来很壮观,让威严的宗教场所变得很有活力。

每天,霍克尼都要画六到七个小时。“我很高兴这样做,”他说。“当我在工作室的时候,我感觉自己30岁,所以我每天都来工作,因为我能感觉到自己30岁。”

艺术家霍克尼在他的工作室,图片来源:盖蒂图片库

杜莎夫人蜡像馆在为霍克尼蜡像的眼睛配色,图片来源:盖蒂图片库

霍克尼从来没有忘掉工作。他把制作图放在床头,这样在第二天早上就可以看到它们,知道“马上做什么”。绘画自始自终都是霍克尼的全部。

也许是对死亡的缄默,他更不愿意离开他的工作室了,这是他的避难所、他的藏身处。

他不想走太远,耳朵也不好使。他越来越不喜欢坐飞机,讨厌长途旅行。

“旅行,我觉得自己80岁,”他气愤地说。

更大的书

似乎这是霍克尼第一次重新审视他的作品,反思他那令人振奋的艺术历程。谈话中隐含着他对自己在艺术史上地位的认识。他不可否认的结论是:“是的,我创作了几幅难忘的作品。我现在知道了。”

霍克尼在展示他的《更大的书》,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他的画,图片来源:CNN

他承认,2016年出版的《更大的书》,是他的自传。

“嗯,我意识到了,”霍克尼翻着书说,“这将持续100年。很多人都会在这本书里看到我的作品。为什么不把它做好呢?”

“更大的水花”(1967年),图片来源:泰特美术馆

“我想,在过去的64年里,我的生活没那么糟糕。”他沉思着。“我每天都在做我想做的事。我一直知道我很荣幸。”

在工作室入口的墙上,挂着一个裱好的手写笔记本。那是他在参观博物馆时,一个陌生人伸到他手里的,上面写着:“谢谢你照亮我们的世界。”

镜头里的他没有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很孩子气。在我们返回好莱坞山庄之前,他在我的霍克尼书上签了名——“带着爱、大卫和一个吻”——然后轻轻地握手,目送我们离去。

(文章来源:CNN,作者:尼克·格拉斯/编译:周翔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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