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在各种媒材和风格间跨越,于绘画、雕塑、拼贴、装置等多种作品形态间穿梭,邬建安的艺术创作始终坚定的是对独特世界观的诉说和建构,以及对人类视觉和手工制作基本原理的不懈探索。作为将纸本水墨与剪纸拼贴、个人创造与社会参与相融合的新篇,随着在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第7届越后妻有大地艺术三年展等展览中的亮相,《五百笔》系列成为邬建安近年来最受关注的艺术创作计划之一。2021年12月,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New York)将邬建安创作于2016年的大幅作品《五百笔#10》纳入其永久馆藏,标志着该系列在世界艺术史序列中愈见坚实的地位和广泛的学术影响。
《五百笔 #10》邬建安 纸本水墨拼贴 200 x 300 cm 2016500 Brushstrokes #10, Ink, paper cut and collage on Xuan paper, 78 3/4 x 118 1/8 in
©邬建安 Wu Jian'an, 2021
《五百笔 #10》(局部)©邬建安 Wu Jian'an, 2021
《五百笔#10》由纯粹但层次丰富的黑、白、灰色构成,画面中游动着长线、折线、波纹、弧形以及各种不可名状的飞溅的轨迹、擦涂的笔痕,它们争夺又分享着同一方纸面空间,构成各种视觉秩序交织博弈的能量场。2016年9月,作品在纽约前波画廊举办的邬建安个展《万物》中首次呈现,前波画廊亦对本次收藏的开展提供了重要支持。《万物》的展览主题来源于德国美术史学家雷德侯(Lothar Ledderose)的著作《万物:中国艺术中的模件化和规模化生产》,尽管没有在作品中对该书做更多艺术表达,但邬建安彼时已察觉,自己的创作方法论与雷德侯对中国艺术家、古代青铜器和陶瓷工艺及建筑制造工匠千百年来使用的“模块”观念之间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邬建安在《五百笔》作品创作中©邬建安 Wu Jian'an, 2021
的确,《五百笔》有时甚至只因其繁复的创作程序和技巧引人注目:作品好似抽象的水墨、彩墨画,或者动势绘画(gestural painting)作品,事实上,画面上的任何单元都不是直接“画上去”的,随着尺度的变化,一件作品可能容纳了数十乃至数百个彼此独立的剪纸拼贴单元,笔痕的色与墨,以及滴甩、喷溅、飞白、水渍等蛛丝马迹,在剪刻的过程中都被小心地留存下来。
在拼组这些画面构件时,邬建安对它们之间的位置关系投以十分的注力:这种关系不仅关乎二维空间的上、下、左、右,笔痕之间还要彼此叠压、穿插、缠绕,而后者从各自的主体部分一直作用至张牙舞爪的边缘。也即是说,三维空间和物质实在切实参与到了“平面”的构成之中。同时,画面整体的格局也始终充满变动的可能性,因为新一笔的加入,动辄将细致经营之下业已成形的某种节奏彻底改变,而局部变化的效力又如同涟漪般辐射全局。于是,作品由感觉与思辨、缜密规划与自发选择协同造就,创作的过程是缓慢、寂寞和磋磨的,尽管画面最终往往呈现出某种快意潇洒的结果。
《五百笔》创作场景©邬建安 Wu Jian'an, 2021
在邬建安看来,《五百笔》的创作过程和媒材本身并非以“凸显手工制作的规模和技巧”为目的,而是创作观念的直接导向——作品是对“局部与群体关系”模型的某种推演。每一个笔画都是一个独立个体,无论来自艺术家在工作室中的实验积累,还是受邀请参与笔画制造者的特殊贡献,以“一笔”和全然放松为必要条件,下笔时的思维状态、情绪、身体习惯被宣纸和水墨敏感而包容的特质透现出来。如同“五百罗汉”各自对应着每一种证悟的方法,每一个笔画也对应着特定状态下的个体的人——或者可以被代入为构成身体的细胞。让单个笔画从原始纸片上脱离,似乎象征一种初次的自我觉醒,而将它们重新组合拼贴,则演绎着每个个体成为社会或任何群体组成部分的必然命运。当一个肌体展现为跃跃欲试的个体生命张力的聚合,个体并不能与他人调和,但原本的个性却被语境重新表达,成为某种新秩序的特殊因子,与其环境中的全部个体共生长。
邬建安在《五百笔》作品创作中©邬建安 Wu Jian'an, 2021
从民间工艺、经典文本、文人画和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史的传统出发,邬建安渐而拓展出复杂而富于独特创造力的思维和表达体系,这种体系的建构以对视觉方式的革新为动力,在保留其作品奇异的视觉锐度和吸引力的同时,支持他将社会性和哲学性的主题纳入作品的语言系统,这也使得他成为同辈中最勤奋思考的艺术家之一。(图文/邬建安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