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锤瞬间
巴黎当地时间7月7日下午4时47分,二册《永乐大典》在法国Beaussant Lefèvre拍卖行二号拍卖厅举拍,估价仅为5000-8000欧元,经过11分钟的激烈竞拍,最终由现场的一位中国女士以640万欧元的落槌价拍得,德鲁奥的拍卖佣金为27%,因此,两册永乐大典的最终成交价为8128000欧元。据其介绍,她是应中国内地的买家委托,专程赶来竞拍。
拍卖现场
关于两册《永乐大典》的来源,据说这两册拍品来源于法国私人藏家,其家族成员曾于十九世纪后半叶被派往中国,任至上校军衔,自此之后这两卷抄本便留存在其家中。
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长、研究员翁连溪先生及时发文“新出现的两册《永乐大典》趣闻”,让我们对《永乐大典》工程之浩繁、装帧之精致一饱眼福,特此刊登,以飨读者。以下为翁先生文章:
今年一月底应美国加州大学分校陈馆邀请,帮贵馆整理编目近年新接收600部有关版画方面内容的古籍及安排一两次讲座。月底到美国后因疫情,学校图书馆闭馆,只能在美女儿家中闲居。闲暇无事只能与在美同行及国内同仁闲谈、问候、聊书。因今年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欧洲冯氏藏中国古版画丛刊》初集要出版,是书体量大(100册)需要做的事也很多,主要工作由国内团队及出版社出力,但也操心费神,唯恐出版发行后哪位大神挑刺。然认真再认真定要不负出版社及出版基金资助项目的威名,又因是书二集今年要申报国家出版基金资助项目,第一集出版校稿更要小心再小心。另冯德保先生藏明代春宫版画集近期在美国出版,需写一篇小文,并由学生及章伟夫人小李翻译成英文。孟宪钧先生的藏品与中贸圣佳拍卖公司合作办展及出版图录,应邀小文也完成,等等闲事不断,有事干且比没事干强,国内朋友也希望早回,有好多事情待办。原定6月回京停飞,7月回国又因疫情加重只能拖后,既来之则安之。互联网真是方便,往来微信就解决了很多问题,救了回不了祖国的人,就听天由命吧。
6月底法国及英国朋友发来法国Drouot拍卖行的信息,其中有两册《永乐大典》的图片,估价五千至八千欧,看后索要细图,发来39张,其间又查相关文献,以定真伪。
拍卖图录中的图片
《永乐大典》编撰于明朝永乐年间,初名《文献大成》,是由解缙、姚广孝等担任总纂修,历时六年(1403-1408年)编修完成的旷世大典。全书22877卷,目录与凡例60卷,分装11095册,共约3.7亿字,汇集了古今图书七八千种。永乐年间修订的《永乐大典》为正本,嘉靖年间抄写的为副本。但《永乐大典》正本不知去向,亦未曾发现正本实物存世,副本屡遭厄运。截至目前,《永乐大典》副本仅发现有400余册、800余卷及部分零叶,分散于多个国家和地区公私藏家手中。
民间所存《永乐大典》数量极少,每有发现必然引起轰动。前段时间江西的“永乐大典”新闻也着实另人大跌眼镜、哭笑不得。 1983年,山东掖县农民孙洪林家中,发现了一册《永乐大典》,此书最早存放在孙洪林的姑奶奶家。老太太不识字,把书的“天头地脚”裁了下来,书用来夹鞋样,这就是《永乐大典》的两卷(卷3518、卷3519)。后来,孙家将此书通过掖县文化馆捐给了北京图书馆。2007年11月,全国古籍普查督导组赴华东核查古籍善本时,意外发现加拿大华裔袁葰文女士处有一册《永乐大典》,为卷2272至2274,模字韵湖字册, 2013年10月入藏国家图书馆。
《永乐大典》的重要性和珍稀程度自不必多言,下面一起看看新发现这两册的具体情况。
卷二千二百六十八、二千二百六十九(2268,2269)“模”字韵“湖”字册
卷七千三百九十一、七千三百九十二(7391,7392)“阳”字韵“丧”字册
此两册四卷与国家图书馆藏“湖”字、“丧”字册均相连,并且此“湖”字册的出现,使得现在发现的“湖”字卷全部相连(2260-2283),实属难得。
法国拍卖(卷2268-2269)
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卷2264-2265)
法国拍卖(卷7391-7392)
大英图书馆藏(卷7389-7390)
首先,《永乐大典》采用“包背装”,书衣用多层宣纸硬裱,外用黄绢,封面书签和方签(亦称卷签)的位置、比例是固定的,且为两层。书签先是一层蓝绢,其上为小一号的黄绢,上题“永乐大典”四字,下注卷数。封面右上为方签(亦称卷签)亦是蓝黄两层,上题某韵,次行题隶属该韵的本册次第。观察两册书的具体情况,卷7391-7392的方签不是原签,看细节,颜色材质都不同,但不是今人所粘,这算是书的一点瑕疵。方签旁边破损的粘纸上应该写的便是相关内容。
方签(卷签)
其次,《永乐大典》开本宏大,单册高50.3厘米、宽30厘米,版框高约35.5厘米、宽23.5厘米,四周双边,大红口,红鱼尾,朱丝栏,皆系手绘。手绘这么多版框,如何能保证速度和质量呢?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版框四周等处皆有针眼,当是一叠纸张按尺寸扎眼固定后再手绘。
第三,《永乐大典》全书约3.7亿字,用朱、墨两种颜色写成的。除标题首字用多种篆、隶、草体书写外,正文都是书手们用明代官用楷书“台阁体”(清代称“馆阁体”)一笔一画抄写出来的。抄写过程中难免有错漏之处,有些采用挖补,但技术极高,需透光或看纸背方可鉴别;另有避讳等原因则是用“贴黄”的方式。
第四,《永乐大典》的副叶或护叶,有被裁切的现象。另每册《大典》末叶均为嘉靖时重录官的署名叶(衔名叶),此叶没有行格,署名共占六行。现存《大典》本最后署名叶(除后来补录的以外)均有被裁切的痕迹。据乾隆年间内府档案所载,乾隆年间开《四库全书》馆时,安徽学政朱筠奏请“校《永乐大典》,择其中人不常见之书辑之”,得到清高宗的批准。而此过程中乾隆命人将“余纸”裁切以赐诸臣,翁方纲作《永乐大典余纸歌并序》有详述。又根据内府档案记载,部分被裁切的“余纸”用作重新抄造,现摘录数条如下:
乾隆四十年十月十三日(记事录)载:“十三日,库掌五德、福庆来说,太监胡世杰送到画金龙黄笺四十张,随样燬造高丽纸四十张,并用旧宣纸做得仿藏经大纸样二张,《永乐大典》旧纸燬造仿藏经纸二张,持进呈览。”
乾隆四十九年十月初四日(活计档)载:“初四日,库掌大达色,催长舒兴金江来说,太监鄂里鲁交《永乐大典》双页纸二千零五十三张,单页纸三千三百九十七张,传旨:交杭州织造盛住燬造藏经纸送来。钦此。”
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卷2264-2265)
法国拍卖(卷7391-7392)
大英图书馆藏(卷7389-7390)
法国拍卖
据上述几种现象,如栏线、版框、鱼尾连线之针眼;书笺、方签(卷签)的制式与粘贴;每书卷段前护叶、后叶被剪裁的痕迹;以及文中提到的挖补“贴黄”等,并从是书的字体、纸张、内容、装潢等要素分析,确定为明嘉靖《永乐大典》写本零种,为新出现国內外各馆无藏,这几个现象也是鉴定明内府写绘本的重要方法。又向拍卖公司询问出处,藏家讲这两册《永乐大典》乃家传,他们祖上有一位法国海军,19世纪70年代在中国与一些官员相交颇深,获赠了很多东西,其中便包括这两册《永乐大典》,基本确定来源还是有一定可信度。但拍卖行要求先付定金,拍后短期必须付款。因疫情去不了法国,看不见实物,隔山买牛着实难办,但此物乃古籍中之白眉,收藏家梦寐以求,经眼手触都深感荣幸,定要争取回国,遂与著名藏家金先生联系。因先生资金雄厚且对古籍至爱,又乐于公事,曾捐宋版于浙图、敦煌卷子于栖霞寺,另有捐复旦、国图之计划已定实施中,真乃可信、可靠、可交之人。电话与先生沟通后他欣然接受并开始筹备,万事俱备只看运气了。这期间国内机构和同行也来咨询和商议,但都讲不要对外宣传,我心知肚明,也不敢讲与朋友,信誉还是重要的。到临拍几天了与朋友略谈此事,就是想参拍再运作也来不及了,我看是书百分之百是明嘉靖原本,跟外人讲因没看实物基本问题不大,谁要买去看实物为好,大几千万的东西不看实物又是机构,买错了谁也负不起责任,而且由于疫情申请报告也需要时间。私人买家就不同了,可进可退运作自由,如成,往大了讲能为古籍保护、古籍回流尽力,功德无量;往小了说也乃人生一大幸事,也称书林一大趣闻。当时也讲如果没有办成但尽心尽力了,贤者云:“经我眼即我有”,我参与我释然,收藏者应如此。但愿好事成真、回家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