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战斗 一个人的和解 ——读韦嘉“远在浅野烟林”个展

时间:2016-01-12 10:53:14 |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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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韦嘉的画,总是给我一种很特殊的感觉。

一开始,你会以为那是个具体的故事,一个关于男孩或是动物的故事,然后你很快地就发现,这可能只是漫长故事中的一个场景,剧情不存在、脉络不存在,彷佛时间和角色都凝固了、静止了,只剩下你自己和这一片苍凉而幽寂的状态漠然相对。接着,你会感觉到那层层迭迭、繁盛密布的颜色和笔触,朦胧之间弥漫着一种温润多姿的甜味儿;然而,当你越是静止凝视,就会越感觉到那酸甜里渗出的苦涩,在光线之外,笼罩着尽是幽微而黝黑的深沈。而在这片光与影、清澈与混沌、华丽与忧伤、轻盈与沉重交织而成的场域,艺术家呈现的其实是自己内在的矛盾与斗争状态——实时只有一个人,也可能引爆一场激烈的战斗——你的敌人是自己;而你试图捍卫和斗争的对象,仍然是你自己。

不存在的自由

在许多人中,包括韦嘉在内的、出生中国70后的这一代人,是极其幸福的一代。原因来自于,在他们成长的年代里,中国已经逐渐从过去的关于社会和政治等外在环境的伤痕阴影中走出来,迎在前头几乎是一整片的光明顺遂;这样的氛围犹如一个光明璀璨的真空试管,没有动荡、没有不安、没有压迫、没有大时代的悲剧、没有目的明确的斗争。按理而言,在如此温和无菌的环境下所有的长成的少年都应该拥有纯净而轻盈心智,比方说卡通漫画里永无止境的甜美和诙谐,而这对追求终极自由的艺术家而言,无疑是个限制,框住了大量关于内在自由与体验生命跌宕的可能。

「从表象上来看,我们这一代人是真的没经历过什么大的社会动荡或灾难,但只要人活着,还是能体验到内心的挣扎、痛苦和烦恼,但这也许和生活记忆没有直接的关系。我们的科技和社会如此进化,但人的本质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比方说对爱的需要、对死亡的惧怕…等,这是很原始、很本能的。」韦嘉这么说道。

对于韦嘉来说,他已经不像是上一辈的中国艺术家们,热中于关于政治、历史或是社会抗争的议题,他关心的不是所谓「70后」一代人的共通特征,比起整个大时代,他更关注的自我的内在挖掘。所有的意外和冒险故事,事实上早已内存在他看似静谧平和的眼瞳深处,一意孤行地进行那一场与自己持续的对抗和斗争。

韦嘉出生于1975年的四川成都,和许多对于艺术敏感的少年一样,在他从四川美术学院的附属中学毕业后,考进了位于北京的中央美院版画系,毕业之后回到四川美院的版画系担任教职至今。韦嘉擅长的是石版画——石版画可说是版画中创作程序相当繁复的一种,创作者必须具备极大的耐心和体力,才能够独力完成整个制版和印制的程序。按照韦嘉的说法,他1999年从中央美院毕业之后,持续创作了五年的石版画,一直到2004年,他决定停止制作石版画,改以丙烯和画布创作。问他为何在创作媒材上有这么大的转变,他的回答很简单,就是版画冗长而繁复的制作程序,已经无法再满足他对于创作的需求:「制作版画面对的永远不是作品本身,而是一个中介物。当初我决定要画架上作品,就是因为无法在既有的语言限制里得到让我满意的突破,我希望让自己自由,但另一方面,完全的自由并不存在。」

从头开始

明知不可为,却仍旧执意追寻完整的自由。韦嘉创作的原点,就犹如日复一日推动巨石的薛西弗斯,以「矛盾」和「不安」为基点铺展开来。早些时候的韦嘉,画里的主角总是一个男孩,男孩总是裸着身子,时而满头的白发、时而披着羽毛做成的斗蓬,用背影或一双睁大却又漠然的眼睛,看着周遭正在发生的一切。那些画面像是一个预兆、一个寓言、甚或是一个忽然被凝固的瞬间。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他2007年所画的名为「戴维」的系列——〈戴维Ⅰ〉中,看似柔弱而无力的白发男孩,拿着棍棒凝视着一个倒下的巨人;〈戴维Ⅱ〉里,同样的男孩踩住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戴维Ⅳ〉则是男孩手持弓箭,正盯着一个被箭射中而倒地的男子——是男孩杀了巨人吗?羸弱的男孩为什么要杀死巨人?巨人不曾反抗吗?又或杀了巨人的男孩为什么眼神如此落寞?

我的解读是,不管是男孩或是巨人,那都是创作者内在的化身,当内在的矛盾全面交锋,无论最后谁是赢家,创作者的不安终究不会消失。内在势力的彼消我长,构成了韦嘉诸多作品的基本调性,那是既痛苦而又快乐的过程,让人迷恋、也让人耽溺。然而,如此的状态到了韦嘉2009年在小山登美夫画廊的「远在浅野烟林」个展中,产生了一些明显的转变。 如果要将他新一系列的作品排序,我会把〈从头开始Ⅰ〉视为承先启后的一件关键点。〈从头开始Ⅰ〉延续了「戴维」系列的元素:男孩与骷髅头。然而有意思的是,男孩的头部刻意被排除在可见的画面以外,同时也刻意隐去了辨认身份的依据;彷佛正在行走的男孩抱着一颗不知主人是谁的头骨,像是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而过去象征敌人的头骨,已经变成男孩旅途中唯一的行李或伙伴——敌对的状态已经彻底消弥,创作者的内在显然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和解或妥协,新的阶段展开,就如同标题所指明的「从头开始」一般。

与自己的和解

在这里,和自己的和解显然不是一件坏事。人们常说,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年届35岁的韦嘉显然已经渡过那段内在充满冲击的少年时代,转而进入一种更加深沈而幽微的人生阶段。在他这批2009年的新作中,男孩的形象已经越来越淡化,彷佛走入历史一般,在画面里变成了半透明的浮雕或雕像(如〈孩儿面Ⅱ〉和〈Pa PaⅠ〉),随着隐约透出的背后风景,慢慢地风化和颓圮;而〈飞行忌Ⅲ〉,穿着华丽羽毛斗蓬的男孩背对着观众,静定地望着远方的的亮光,在极其华丽的色泽之中,斗蓬的缝隙下露出一个另一个男孩的脸。我想,这两个男孩过去曾是各自独立的个体,如今被同样一件斗蓬所覆盖,因为在青春日渐消逝之后,他们发现了自己终究不能飞翔的事实,于是决定共同分享这雍容而苍凉的最后片刻,日后将与过去的敌人互相尊重并且扶持。

在这一批新作中,人物不再是唯一的主角,在〈远在浅野烟林 Ⅱ〉与〈远在浅野烟林 Ⅲ〉中,鲜黄色老虎的形象非常明显。在中国传统观念里,老虎是皇权的象征之一,然而韦嘉似乎无意呼应这样的概念,巨大的老虎被幽暗的氛围笼罩,显得非常孤独,当你在更进一步的仔细观看,会发现这看似生猛的老虎只是个毁坏中的雕像,随着时光的递嬗,正慢慢地消失。

韦嘉自己的解释是:「老虎是一种很有个性的动物,牠总是单独行动、很多疑,看似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却是脆弱的。而雕像则有其永恒性,但雕像有天也会灰飞湮灭——这两种元素加起来给我一种孤独的尊严感。在〈远在浅野烟林 Ⅲ〉中我原本设定有个孩子是勒住老虎脖子、和牠搏斗的,但我画到一半,发现让他们相互依存的也挺好的。而〈远在浅野烟林Ⅱ〉,我设想老虎跟人是在游戏,甚至我自己总有个感觉,觉得那可能是一个披了虎皮的父亲;老虎和孩子一块儿,看似很危险,但其实又不全然如此。」

我认为,作为一个父亲,韦嘉的确在这个阶段的作品传达出为人父的心理变化,当然,还有更多他现阶段对于生命状态的复杂体验。他不再是过去在华丽而苍凉的青青年少,时间的推移让他转化成为一个更深沈的创作者。年幼的戴维已经跨越了与内在巨人的对峙僵局,如此一来,所有的野兽也不再是敌对的象征,而在心念的转换之间,有了人性、也有了关怀的体温。在我看来,韦嘉的这些作品的意义在于转捩——身为一个备受期待的艺术家,值此时刻能够有勇气在既有的风格上,执行明显的蜕变,显然是一件非常可贵的事。在「远在浅野烟林」个展中,我阅读到的不是一个艺术家的完成式,而是一个忠于自我、勇于挑战的创作者的正在进行式。认清了尽管拥有华丽的羽衣,却仍然不能飞的事实,在浅野烟林的深远处,我期待看见韦嘉在下一个阶段即将开展出的瑰丽天空。(文/孙晓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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