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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间离与图像自治

日常间离与图像自治

时间: 2015-12-08 13:47:55 | 来源: 艺术中国

《巧合之一》 160cmx200cm布面油画 2009

作为一种文本生成的方式,艺术总不免被拿来与向它提供文本来源的既定现实相比较。艺术与现实二者之间的关系,成为我们面对艺术、研究艺术无法绕过的命题:早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就在为艺术与现实哪个更接近真实而辩证不休;车尔尼雪夫斯基对“艺术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做出过系统的阐释,而与他同时期的王尔德则将艺术和现实的距离远远拉开。在视觉文化充斥的今天,图像符号已然成为控制文化的主要媒介,波德里亚的“仿像”说赋予了图像时代的艺术更为独立的价值,即艺术“创造”真实,并消解着现实……作为一名艺术的创作者,我无力去印证对于艺术与现实的之间关系的诸多猜想,也不愿纠结于复杂的理论辩证关系之中。但是,凭借对艺术的直觉与感知,我清晰地知道,不论恭维还是避让,艺术之于社会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面对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文化形态,艺术都以其多样、嬗变的方式呈现着对于时间的记录,对于过程的叙述,以及对于现实生活的反观与质问。然而,有幸的是,我能够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并以我自身的艺术表达在呈现出我对现实的体验与假想。

我并不否认自己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就艺术家而言,“艺术”首先是艺术家自我言说的媒介,也是展现艺术家意图的物化形态与气质表达。同时,艺术家的意图与思想的酝酿过程离不开他所赖以生存的外在现实。由此,在我看来,如何叙述与呈现我们此刻的现实情景是艺术家作品最重要的意义之一。当然,我所理解的“现实主义”并不是单纯地遵循着自己的眼睛所见范围内的再现式的对象复制,也不是如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中国玩世现实主义的激昂奋进,揭露与反讽;而是真正地在用内心去感知世界,这是一种艺术家主观意识中的现实,是经过甄别和重组的;并期待从中深度挖掘艺术作为表现载体,所拥有的语言修辞方式与观念表达形态。

其实,艺术作为一种思想表达方式,它自身应该有着独立的主观意识性。因此,相对于描述对象本身,艺术在基础和构成上是非现实的,难以量化的,不可言说的。而艺术之所对我、对观众有着如此强大的魅力,便在于其不可言说的主体性。那么,在我看来,艺术的价值就在于如何发现、发挥自我的主体意识,并通过自我的体验与感知,以艺术的方式向这个世界提出问题,表达意志,这样的表现才是我所理解的“现实主义”,更是我艺术创作的需要和准则。当然,要表达出某种精神内涵的向度,需要一个言语的途径。我不擅长抽离的、纯粹的、形式化的描绘,而喜欢通过一个现实场景和人物情绪来呈现。在多年反复的寻找与尝试之后,我依然难以确定自己的作品是否真正把握住了身处时代的脉搏,这是一个难以求真的课题。尤其是在艺术家的主观判断中没有绝对化的错与对,更多强调的是个性化的身体体验。当然,他们的作品也全是时代的标准音符,其价值在于他们为当下提供有异于现实的别样化景观。

正是这样的诉求促使我一直尝试着对绘画语言的个性化追寻,在纵向的艺术史脉络中,在横向的图像间隙之中选择、发现着自我言说的最佳方式。也许是性格使然,我不太喜欢过于刺激和直白化的图像表达,而更喜欢在细致地品味中去欣赏和发现,将自我的情绪和思考隐匿在反复推敲的笔触中。尽管它平静,不张扬;尽管它隐晦,不直接;尽管它疏离,不刺激;但这恰恰是我一直追寻的艺术气质,或者说是一种期许已久的精神向往。正如古典艺术所传递静穆和典雅的气质,以及由此衍生出的艺术大师们的绘画个性:达•芬奇的理性,拉斐尔的优雅,伦勃朗的悲怜,鲁本斯的激情……,这些都在引导我注重精神的价值与魅力。因此,艺术对于我来讲,其个性化的语言不是建立某种外向的符号,而是在于如何通过对图像符号的利用获得精神的释放与呈现。

然而,面对中国当下的社会景观,稍稍玩味你所遭遇的日常片段,现实的戏剧性与荒诞性已然远远超乎你的想象,而让人们望而生叹——是什么让我们的生活发生如此的变化!中国当下社会的快速转型,使得每一个个体都成为被现实拉上链条的被动体。我们身不由已地投身于由电插头带来的消费娱乐文化之中,已经毫无察觉地实现了赫胥黎的文化预言——“文化生活是一场滑稽戏”。也许60年前,电子媒介刚刚出现的时候,人们还以安迪•沃霍尔所宣扬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十五分钟的明星”而兴奋不已,妄图成为舞台聚光灯下的那个典型;而今,新兴媒体带来的传播有了更为流行和便捷的方式:如微博和微信,铺天盖地的3G与WIFI,让平民天天都可以都可成为网络第一主角,时时刻刻都在上演着草根逆袭的幻象。试看今天被挤压和强制快进的中国,现实已经成为最大、最炫目的舞台,艺术所妄想塑造的典型性已经被再次消解,因为艺术家个体的想象力相对于全民娱乐化时代下的现实始终是局促的、有限的、缺少刺激和鲜活感的。在全民互联网时代,通过各种数码媒介,图像能够让受众迅速进入全面的自我满足、麻痹的假嗨状态,我们的焦虑被掩饰,没有勇气去直面真实,正如我们还没来得及整理之前存留在硬盘中的快拍图片,下一组数码大头照又被复制粘贴进来,图像的堆积让我们淡忘了精心赏玩的雅趣,消减了对于举国欢腾现实背后隐匿问题的反思,更无暇提出解决问题的方式。

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看自己的一些生活照片的时候,才恍然发现生活原来已拥有超乎于艺术编排的生动、戏谑与调侃。特别是那些寻常日子里的偶然情境,当我们再次回看与品味的时候,这种情境反而能够投射出不同于日常想象的错位。于是,我开始关注从自己过往的图片中去试图追忆和寻找那些遗失的偶然,而不再在画面中塑造某种惯常的典型性,更何况这种所谓典型和非典型在这个时代是可以轻松转换的。视觉娱乐化的图像时代,以娱乐化的平面、快捷不断掩盖了日常现实的深度和广度。而作为艺术家,我们也许可以换一个视角去反观图像化的社会现实,以自我独立的认知去实现新的图像自治。

在最近的创作中,我在主题选择上有意与之前的作品拉开距离,尽可能地还原和保留日常生活中的片段性、偶然性。如果说我之前的系列作品,一直在寻找一种疏离于现实的重建:专注于设置编排超现实主义的舞台景观,试图在一种“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典型性舞台关系中,不断验证着艺术与现实若即若离的关系(如《巧合》系列、《邂逅》系列作品),或者在一种通过充满传统与当下精神符号的组合与呼应,来唤起日常现实之中的永恒性(如《沉溺》系列、《光耀》系列)。那么在新作品中,我更多地采用消解的手法,让超越现实的自我精神在画面中刻意隐匿,从而凸显出日常生活本身的荒诞性与异质感。

但是,一个过于写实和还原真实的画面会让观者停留于对图像本身的关注上。由此,我改变了自己以往的绘画方式,那种细腻的、古典的油画语言表达在我的创作过程中被规避,用直接的绘画手段去映衬日常中的偶然性和事件发生的过程性。此外,我还尝试了色彩的转换,以一种破坏性的主观色彩取代了客观对象色。这时,我才突然发现当某一个固有因素的改变就会使得原本完整的秩序关系被打破;而恰恰是这样的一种破坏,会再次营造出一个熟悉和陌生的矛盾统一体——让我的画面与现实再次有了间离的关系。这种间离带来的心理感受使我想到了罗兰•巴特曾提出的观看图像时,当约定俗成的意义结构,被打破或改变时造成的观者的迷惑、眩晕甚至难以接受。而我正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描绘,呈现我对现实生活的第一经验,并以一种最为真诚、直接、甚至生硬的方式传导出来,强行使之脱离我们习惯的意义解读,从而体验到时代景观的一个新维度。而与现实保持的这种刻意划分出的心理距离,能够使我们看得更加具体和真切。

正如杜尚所坚持的那样:“我希望自己的艺术是活着的每一秒”,我喜欢在现实中寻找艺术,喜欢以不同的体验用艺术的方式来描述我们鲜活的日常现实。因此,对于我而言,重要的不是艺术的形式而是艺术要与现实相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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