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是一辈子的事,我这一生能办好这一件事就不错了。”
——著名油画家王垂采访笔记
一、艺术经历
笔者和著名油画家王垂先生的交往,始于二十五年前,那时候王垂先生在中央美术学院附中任教,而我则是他诸多严厉教导下的学生之一。先生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严肃,甚至是不苟言笑,但对待学生的学习问题又是极其的认真负责。那时他的样子在我们这些少年眼中像个五十来岁的长者,2012年年初,我再见先生时,发现学生都见了些老态,他却多了几分安详之外,没有变老。
见面后先生说要去长城画写生,当时正值隆冬季节,我带着6岁的女儿和另一位当年的学弟、画家刘雁峰一起陪着先生去了北京远郊一处野长城写生,并住在老乡家里。那晚风很大,风从窗户纸的破洞里吹进屋呼呼作响,我们坐在老乡的热炕上,先生披着一件很厚的旧羽绒服,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手拿画册给我们讲解印象派的绘画技巧,那场面让两个学生大有时光倒流之感。其后,我开始采访先生,话题并不是很限定,但大致是针对他这么多年来写生油画历程的见证和总结。先生回加拿大后,我通过msn继续采访工作,直到10月4日,先生又回到北京,这次他是为11月28日在北京画院他的写生油画展做准备来的,而我的采访也就告一个小段落了。
王垂1948年生于湖南湘乡县一个书香门第,外祖父、舅舅都善于国画、书法。记得儿时用粉笔在地上画的小人、小马,经常受到过路的叔叔阿姨夸奖。他七岁回到长沙的父母身边上学,某次回老家湘乡,看见叔父的学生从广州美术学院带回来一幅石版画《高尔基》,这张画给他的记忆非常深刻,那是艺术感染力最初作用于他的心灵。上小学后,王垂开始用毛笔临摹一些小人书的内容,然后寄给在湘乡第二中学当语文老师的叔父指点。大约十三四岁上初中时,一位叫罗海鳌的教师,监任学校音乐与美术课,在业余美术小组写生课上示范性的画了一张水彩,王垂知道了这样画画叫写生。从那时起,他对绘画生出一份热情与痴迷,无论是水彩写生还是画铅笔静物,无论是临摹齐白石的水墨画还是为学校出黑板报、搞校刊,种种实用美术的训练,让他逐渐进步并对绘画越来越有自信。
1964年他16岁那年,《毛泽东语录》开始在全国发行,学校也停课了。闲在家中的王垂决定用画画来打发大把的空余时光,从那时开始直到今天,他的写生创作从来没有间断过。1966年,王垂积极投身于学校组织的“红海洋”活动中,天天写标语(毛主席语录)、画毛主席像,后来又忙于绘制巨幅的主席壁画及宣传画等工作中,接触到了油画和油画材料,同时也接触到了很多专业的和业余的美术界人士,在这个时期他开始走上真正意义的绘画之路,并自觉的认识到需要努力提高自己的绘画基本功。
当时他提着自制的小画箱,用立德粉和鱼油调制的油画白色颜料及自己刷的油画纸,在湘江边的四码头画了他第一张油画写生风景。那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画画时该怎么去观察对象,完全是凭着感觉去画,尽管条件有限,但他每天都会很开心的和他的好友揭湘源一起去湘江边上画速写、画油画写生,这种自觉与不自觉的努力之下,他的绘画水平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很多。
当时全国美术界都在学苏联,王垂却觉得某些俄罗斯画家的作品和自己眼里看到的大自然有很大距离,后来他分析可能当时某些俄罗斯绘画还没完全脱离古典主义的影响、或是俄罗斯与中国湖南地貌及自然景物的差别,亦或是印刷品的质量问题。一次偶然看到一本介绍印象派的小画册,是五十年代出版的,虽然那时候对印象派一点儿都不了解,但是书中的黑白图片深深地吸引了王垂,平静舒适的日常生活题材和巧妙的构图,黑白对比表达的亮丽阳光,鲜活生动的笔触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之后他又阅读了不少从苏联出版物翻译过来的美术论文及专业书籍,车尔尼雪夫斯基的美学观点和列夫•托尔斯泰的艺术论对他日后艺术道路影响很深,同时他也读了西方美术史,使他了解到更多的艺术大师及其作品。
1972年,王垂24岁时,观看了一场西非几内亚国家队和湖南队的篮球友谊赛。当时正是提倡“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口号的年代,几内亚球员黑色皮肤穿黄色球服,湖南队黄色皮肤穿红色球服;场上的热烈拼抢、场下中国运动员给非洲球员送开水、搂肩搭背的和谐场面;包括球场地板黄色的反光,这一切让王垂产生了很强的创作欲望,他当场画了几幅速写,后来又根据这些素材完成了他平生的第一张名为《友谊赛》的创作。这幅作品的画面色彩热烈,16:9的构图新颖,创作完成之后在长沙展出并很快在湖南省内得到好评,甚至被印刷成年历发行。
1972年暑假的时候,王垂攒了一点钱后和好友徐立斌一起南下广州美术学院,他们见到了当时大名鼎鼎的郭绍刚老师,郭老师非常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安排他们观摩了广州美院大部分老师的作品,其中包括胡一川先生、尹国良、王肇明、欧洋、杨之光、徐坚白,恽其昌等著名艺术家的作品。王垂看了他们的写生作品后,有很大触动,似乎越来越明确自己该朝哪个方向努力了。
大约在完成《友谊赛》的创作之后,湖南美术界就注意到王垂这个初露锋芒的青年人了,当时王垂还在一个工厂学徒,刚刚出师。1973年,湖南要在长沙地区招工农兵学员,但是在县里没招满,当时的高考已经结束了,是张铁生参加高考的那年,有关领导申请再特批一个名额,想在长沙市招一名学生,王垂闻讯参加了这个考试,考场只有他一个考生,自此王垂考进了湖南省师范学院艺术系。
王垂在大学期间蔡吉民老师对他的影响很大,蔡老师是六十年代初浙江美术学院毕业的老大学生,也是一个画写生出身的油画家。在王垂上大学三年级时,蔡老师和全班同学去湘西参加省农业学大寨工作团,这一去就是一年,吃住都在苗寨里,这个时期王垂画了大量的人物头像和写生风景。
1976年,大学毕业以后,王垂被分配到湖南电影制片厂(也就是后来的潇湘电影制片厂)工作。没多久四人帮倒台了,华国锋担任当时的国家领导人。湖南省委要搞个“华国锋在湖南”的展览,省美协将把王垂抽调到省党校,集中几个月专门从事创作。王垂创作了一幅叫做《华主席和我们一起劳动》的作品,那张画是个外光的环境,阳光感很强,形象生动亲切。这张画一画好,马上引起了轰动,被刊登在《人民日报》上,同时电影制片厂专门为此拍了一个纪录片,纪录了这幅画创作的过程。这幅画的构图,是华国锋站在田间挽着裤脚,农民们围着他一起在插秧,华国锋站起来和农民说话的那个瞬间,形象非常朴实、亲切。后来王垂和孙忠祥、陈子云又合作了一张名为《汇报》作品,主题是五十年代时任湘潭地委书记的华国锋向毛泽东汇报工作这个场面。王垂在这幅画里画的是主席,另一位画家画的是华国锋,这幅画有三四米高,属于省里很重要的作品。其后,他们又创作了表现华国锋和空军战士在一起的油画作品等。
1978年王垂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班,与葛鹏仁、谷刚、张颂南、孙景波、克里木、汤沐黎、张明骥、陈丹青等九人同为老一辈著名艺术大师吴作人、林岗、侯一民、靳尚谊先生的关门弟子。王垂在考入美院研究生班之后,一度心理压力很大,主要的压力是来自于“毕业之后大家会如何看待自己的水平”这个问题。所以他在上研究生的时候拼命学习,非常用功。记得一进美院,吴作人先生就跟他们说:“你们九个人考进来,毕业时你们应该有九个(艺术)面孔!”毕业展览的时候吴先生看了画又说:“这个要求你们已经做到了。”那时候油画系已经分画室了,但是这个研究生班抽调了当时美院最强的师资力量,一画室的靳尚谊、二画室的林岗、壁画系的侯一民。先生们用他们的方法交给王垂很多东西,包括靳尚谊先生的严谨、林岗先生对色彩深入的认识、侯一民先生因人而异的教育方法,王垂觉得对自己的帮助非常大。另外美院的图书馆给他的帮助也非常大,他记得每个寒暑假和平时的空闲时间都在图书馆浏览国外进口的画册,研究法国印象派、美国印象派的作品。
王垂的毕业创作,是一幅叫做《田间》的作品。他很小的时候就对农村有个印象,觉得农村最辛苦、最伟大的不是男人,而是妇女。那些农妇们清早在丈夫还睡觉的时候,就要起来做早饭,喂猪,白天要和男人下地干活,中途还要在田埂上给孩子喂奶,晚上回来要做饭、还要洗澡、喂猪,女人真是辛苦。所以王垂选择了农村妇女们在田间给孩子喂奶的场景。一个年青的妇女给怀里的婴儿喂奶,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给一个能站着吃奶的孩子喂奶,还有一个老奶奶给这两个妇女送饭送茶水,旁边一个小姑娘坐着挠背,她的前面这几代妇女的前途是不是就是她的前途呢?王垂说:“我为什么画这么多微笑呢,因为她们并不觉得苦,生活对于她们来说像阳光一样每天灿烂的照耀着。这就是生活。我在画里还加了一个小细节,就是孩子拉屎了,狗在旁边吃屎,这是我小时候经常看到的情景,也是当地的风俗,同时也能使画显得更生动一些。”这幅名为《田间》的作品至今还在中央美术学院的陈列馆里。这幅画在当时也引起了很好的反响,因为班里就王垂一个人画外光。当时中央学院的创作是很受国内美术界重视的,各地美术学院都拍录像回学校放给师生看。在广州美术学院放录像的时候,王垂的《田间》从小女孩脸部的特写拉到整个画面,这时候大家就很兴奋的叫了起来。王垂这时并没有特别注意这些反应,因为他本人并不是很满意,他觉得离开了农村的现实环境使得画面有诸多不如意的问题。
1980年王垂研究生毕业,同年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时任副教授。从1980年至1988年,王垂的重心转移到了管理教学的工作上,除了画过一些肖像画与写生,很少搞创作,他说当时的教学任务是很繁重的,经常开会。1986年,他忙里偷闲的创作了一幅在当时堪称巨幅肖像作品的《爱因斯坦》,风格是超写实主义,这幅画是根据爱因斯坦的一张黑白照片创作的,王垂觉得爱因斯坦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象征着他的智慧与聪明,他不能放过爱因斯坦脸部任何一个细节。这幅画参加了当年上海举办的全国美展,展出后被美国纽约一个叫哈弗纳的画廊选中,送到纽约参加了由十几个中国艺术家的作品组成的《中国当代油画展》,并在展览期间以三万二千美元的价格被德国著名收藏家收藏,这个价格在当年的中国画坛属于天价了。
1988年11月,王垂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去法国国立蒙彼利埃美术学院进行学术交流。在法国那两年,他和当地的画家和艺术家有了多方面的接触以及交流,他发现法国现代艺术对传统写实绘画的冲击很严重,使得美术学院大部分老师放弃了严格的基础训练,教学思路也以培养学生个性、创意为主。王垂将学习绘画技巧的重心从学院转向博物馆,他在巴黎的几个月里,每天都在博物馆里渡过,巴黎所有的博物馆、慕尼黑的美术馆、西班牙的普拉多博物馆、比利时的梵高博物馆等等很多博物馆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观摩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是从整个美术史的角度来看的,但是他的重点还是放在印象派上。他发现学院派的基本问题是脱离生活,而印象派恰恰是反映生活。他仔细的研究了莫奈的观察方法和对色彩的认识,甚至是莫奈每张画每一块色彩的变化。注①印象派强调人对外界物体的光和影的感觉和印象,在创作技法上反对因循守旧,主张艺术的革新。绘画技巧上对光和色进行了探讨,研究出用外光描写对象的方法,色彩随着观察位置,受光状态的不同和环境的影响而发生变化。
在法国期间,王垂先后创作了风景画《喜剧广场》,此幅作品参加了法国秋季沙龙展览,引起了组织委员会的关注,他们特意赶到蒙特利尔与他见面;风景画《多维尔的港口》参加多维尔国际沙龙展览,获得多维尔第四十一届油画雕塑大奖风景画二等奖;另有一幅描写中国江南水乡的风景创作获得了法国弗隆蒂良博物馆银质奖牌,作品被博物馆收藏;风景画《嘎纳的老港》在戛纳第三十一届国际油画大奖赛获得风景一等奖;另有一幅表现中国江南小镇街景的风景画获得了法国较重要的绘画奖项——普拉斯蒂娜•拉蒂纳国际艺术沙龙风景大奖、金牌。
1990年,由于一些机缘和巧合的因素,王垂应邀到加拿大蒙特利尔市参观访问,两年后与家人旅居于此,开始了他的职业画家生涯,并成为美国肖像画家协会会员,美国油画家协会会员。这期间他的作品先后在国内、香港以及日本、法国、摩纳哥、美国、加拿大等地展出。作品多次参加法国巴黎秋季沙龙、法国艺术家“艺术的宇宙”特别沙龙、美国纽约国际艺术博览会、美国拉斯维加斯二十一世纪国际艺术博览会等重大展览活动。作品曾获第三十六届贝济埃国际造型艺术沙龙荣誉奖;第二十八届加里•勒•卢尔油画大奖一等奖,作品被收藏;布克西也•勒•米纳第二十二届国际艺术沙龙授予的路易•戛纳奖;以著名艺术家的名义被贝济埃国际艺术沙龙特邀评委,并专门开辟了一个王垂展室,展览他的作品。
近两三年,王垂先后几次回国,深入湖南湘西、云南、贵州等地进行写生创作。2011年12月他在湖南省画院美术馆举办了《王垂小幅风景油画展》,湖南美术出版社还为他出版了《王垂油画作品集》。2012年11月28日,王垂将在北京画院美术馆举办油画个人作品展,这是他对于自己近年来作品的一个回顾和总结,也是给他恩师的一份作业。他觉得近三五年来,已经不盲目的服从自己的感觉了,怎么样去控制整个画面,怎么样根据自己的认识去观察、把握对象,这个能力已经得到了较好的解决。他觉得这对于自己是个升华。
二、关于如何看待观察方法的问题
王垂一直非常重视写生,他说自己从学画开始直到现在,从来没有间断过写生,也从来不敢懈怠自己。王垂愿意跟大自然交往,通过自己的写生去体验、去验证他的观察方法,最后达到完全掌握了这些方法。
同样的景物可以反复的被画,例如看王垂画的教堂,同样的角度,同样的构图,他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天气状况、不同的季节去画,甚至还可以默写,他觉得这很有意思。这些作品表达出来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因为里面的人物是不一样的。每一次写生,对于绘画者来说都是新课题。它包含了绘画者认识世界、思考世界的一个过程,这也是写生可以给绘画者带来进步的一个根本原因。他认为写生中间,画家要创造,当看到真情实景的时候可能一激动,就会在手法上、笔触上有一些创造性的东西表达,这是很生动的,也是画照片没法比拟的,而观者必然能够感受得到写生中的这种情绪。王垂以前也根据照片画过油画,后来花那么大力气去写生,也是认识到这个本质问题了。在不断的写生中,要不断的纠正自己的观察方法,因为作画时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孤立的观察方法里面,写生最难的就是把握局部和局部之间的对比。越想把画画出来,就越会在不经意间将局部夸张,而这种夸张往往可能使整个画面失控。所以初学者很可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反复练习控制局部关系这个能力。
王垂认为油画写生的核心问题就是观察方法问题。写生是画绘画者眼睛看到的景物,大自然是千变万化的,远比人们想到、看到的更加丰富多彩。很多变化是只有随着绘画技能以及理解力的不断提升才能一步步深刻理解的。大自然景物的变化常常能触及绘画者的情感与灵魂,所以只有去写生时看到了,你才可能激动,并将其迅速的捕捉下来。印象派的画家,为什么会在绘画史上有不朽的丰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有广泛的观众群,就是因为他们表达的阳光、空气下孕育的大自然是那么生动,使每个观者都能感同身受。对自然界视而不见的风景画是没有生命力的。所以写生油画是从生活中来的,去观察生活、捕捉生活、表现生活,记录每一次创作者不同的感受。而现在的很多画家不是这样的,他们看印象派只是学人家的形式,他们并不了解这大师的这些绘画形式是怎么来的呢?其实是直接从模特或者说绘画对象身上来的,亨利•马提斯画了那么多人体,如果仔细看,他画的好极了,他画里的形式,包括形体规律、笔触等等,无不是对模特直接的、本能的反应与表现,感觉是地地道道的。不少中国画家没有这个感受,又非要用这么一种形式,把中国模特和外国形式搞嫁接实验,把模特画的眼斜嘴歪。大家都知道梵高是天才,可是国人一学他,肯定就“死”了。
王垂说:“我们要学大师,不要学他的形式,我们要学的是他怎么观察对象的,这个是关键!”王垂在欧洲博物馆里看到大师们原作的时候,每次都会记笔记,记录下看到原作时自己的感受,并分析这些画家当时看到的是什么,他们是怎么看的,这种练习在长期的坚持后,他发现是很有效果的,眼睛里所见的景物,可以很轻松的转换成理想的画面效果。
王垂认为每一个成功的画家,他们的观察方法问题都得到解决了,其中有共性的规律可循。这个共性就是看到了整体,表现了整体。艺术家必须要具备这个基本的能力,虽然在西方的主流艺术院校内,已经不要求学生具备写生功夫了,但是很多私立的大学还是要求学生要尊重并严格的按照这个方法进行实践,这样才能保证培养出来一批写实功夫很强的艺术家。
在中国这些年,尤其是随着数码相机的出现,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喜欢在家照着照片画风景,但是照片记录的信息是非常有限的,照片是照相机的感受,不是画家自己的感受,照片的颜色、层次都是照相机生产厂家出厂前已经设定好的程序反映的结果。面对大自然时,光影的变化、温度、季节的变化,包括画家的情绪,都会是在一种相对紧张、兴奋的状态里,很快速、很果断的把看到的、想到的画出来,画家对大自然激情的流露跃然于画布上。王垂说,他不是反对使用照片,但是不能抄袭照片。从现在很多美术学院学生的创作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对图片的过度依赖与抄袭,使得学生逐渐丧失了造型能力,这个代价太大了。
三、关于画家的个性问题
王垂认为,很多人画画不出来,就想求新求变,他们不认为自己没有解决观察方法,反倒是觉得自己的形式不够特立独行,然后他们就会去使劲寻找自己的个性。王垂说:“问题是你的个性是什么?你把个性绝对化,那就是谬误。个性是存在于共性之中的,如果没有共性,那所谓的个性也是不成立的。这是一个辩证的问题。中国艺术家,一定不要太在意西方世界对于你作品的评价。国外艺术所走过来的路,我们不能盲目的追随,就像西方目前的经济危机,我们要是没有警醒的意识,那我们国家将来很可能就会重蹈这种状况。绘画也是一样,西方走他们的,中国走自己的路,我们没有必要追随他们,跟着西方屁股后面搞艺术。那种把某某外国人的话当成圣旨来评判国内画家的行为,我认为不是思想幼稚,就是利益驱动下的炒作之举”。
王垂在艺术实践中,一直是依据自己的审美去创作,而不是站在某个理论家或是画商的立场上,进行短视的选择。因为选择后果,需要艺术家自己来承担。他记得靳尚谊先生跟他说过一句话:“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把你的画画好,就够了!就非常非常好了!”还记得读大学的时候,他曾经去拜访过郭绍钢,郭老师跟他说过:“搞艺术不要人云亦云,犹犹豫豫的,就像菜农,今年白菜畅销了,马上去种白菜,等你把白菜种好了,萝卜又畅销了。不如你一直种白菜,白菜总有畅销的时候。”两位老师关于绘画之道朴素的真理时时鞭策着他。
王垂说:“其实我对个性的认识是这样的,所谓个性就是不同于别人的东西。一个人并不完全清楚自己的个性是什么,那学生要想发展自己的个性,包括老师要去发现挖掘学生的个性,这个事情不是很容易的,要是完全把传统的东西一棒子打死,单纯的搞现代艺术,发展极端的艺术个性,必然会为了突出个性而走到标新立异的地步。在教学方面,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就是为追求个性而使自己个性化。不是学生本身的个性,是有意的模仿的、做出来的不伦不类之举,这就是伪个性。真正的艺术个性是产生于艺术家大量的实践中,在作品里不自觉的流露出来的。你看西方从文艺复兴到荷兰画派,再到福罗伦萨画派,到提香,再到之后的印象派大师,每个人的艺术个性都很清晰鲜明。每个画家对描绘对象的认识都不一样,因此表达的角度也不一样,画家的视角不一样,生活态度不一样、审美标准不一样、甚至是生活品质不一样,最后导致作品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状态”。
王垂认为,通过大量的实践,才能够将艺术家的个性渐渐表达出来,而写生是一个非常好的法门。在写生中间,艺术家是很忘我的,不带任何功利因素,大自然中最美好的景象与艺术家之间直观的互动,艺术家在这期间会拼命的把这种感受用绘画语言表达出来。所以我们可以从作品中就能看出每个艺术家的不一样。当代很多艺术家在房子里想,想这个想那个,很多人甚至认为绘画已经死亡了,发展到行为艺术、装置艺术,美术就不存在了。“这个东西,你愿意搞,你可以去搞,但是你要是把它强加给每一个人,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谬误。”
王垂认为,传统绘画的最大特点就是要有一定的基本功,也就是说要具备表达自己感受的能力。很多当代艺术家确认为艺术不是表达情感,而应强调表达心。情感是可以交流的,心是无法交流的,因此我行我素的抽象主义、后现代艺术应运而生了,一系列的非写实的绘画观念也陆续成长起来。这些形式在国外也不是都受欢迎,主流的艺术界对所谓的后现代可能很追捧,但是在民间,在老百姓中能接受的艺术形式还是以传统艺术为主导的。无论是用于欣赏还是作为投资,能够使人感同深受的作品永远都会有市场的。
四、关于青少年美术教学的思索
王垂在谈到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央美院附中的教学时认为,那个时期的学生是很出色的,学风很好的,有一套严谨的教学大纲,实践证明也确实为中国美术界培养了很多优秀的画家。那时每个教员按照教学大纲的要求,对每一个学生都会有一个客观的评价。他记得附中当时对速写要求很高,教学抓速写,这是个很好的路子,速写对学生能力的提高是很快的。让学生在生活中间去迅速的捕捉美,造型能力在实践中得到提高。
现在的学生,他们的情况是怎样的,王垂说:“我不清楚。我看过一个壁画系的学生到西藏的写生画,我觉得那不是写生,不必到西藏去,在画室也画得出来,他们没有画他们看到的东西,也许他们是在探索,是在追求什么。我觉得在写生教学上,我们教师有一个基本的教学方针要把握,就是要锻炼学生的表达能力。我们教的是学生,不是艺术家,学生将来可能会成为艺术家,将来也可能不是艺术家,这个需要他将来经过很多年的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在艺术上不断的进取,才有可能成为艺术家。既然是学生,就应该具备一个成为艺术家以前的基本的能力,这个能力是要靠我们教员去教给他的。在教与学的过程中,学生逐渐具备与把握的实践能力。所以在教学中间,我们要分清与把握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学校就是教学生的地方。如果学生在学校就把自己当成艺术家了,过早的成熟,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了歪瓜裂枣,不伦不类。急于求成的功利思想,就要靠我们教员在教学中严格的把握,我觉得在教学中,要求学生必须具备写实能力这个问题需要强制性的执行,当然在方法上,我们可能是多种多样的,因材施教,但结果一定让所有学生都能做到这个要求。如果你觉得这个学校不适合你,你也可以到别的学校去学,但是一旦你决定在这个学校学,这个要求就得做到。培养学生是一个责任的问题,我觉得中专的美术教育,要先培养学生的自信心,从对学生重视的教育到忽视的教育,忽视教育是要给学生一个自由的感受空间,再到重视的教育,这样不断循环,循序渐进。”
在中国的教学上,很多成功的案例,经常是取决于特定教员的高素质,而教师整体素质的培养却并不规范。好的教员,都非常注重学生自身学习积极性的培养,使学生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并且对外界的反教学的观念有比较强烈的防御意识。中央美术美院附中是教学单位,不是什么都教的,不是什么都可以进入学习视野的。
未完的尾声
王垂认为,艺术是极端个体化的劳动,艺术品的产生取决于艺术家的思想、感受、包括技能等因素。当今的中国国力强大、经济发展迅速,中国的艺术家们在这个时刻更不要盲目的被国外一些消极艺术言论所左右。中国艺术家,只要是认准自己的艺术道路努力向前走,就会有艺术的面貌与特色。他说:“我越在国外待的时间长,我就越觉得我们中国艺术家得按中国人的路子走,才能走出来。
注释:
①印象派(Impressionism)又称为“外光派”,产生于19世纪60年代的法国。1874年莫奈题为《印象•日出》的油画,遭到学院派的攻击,评论家们戏称这些画家们是“印象派”,印象派由此而得名。
艺术评论家 中国艺术研究院 赵红帆
2012年11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