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国

艺术评论家狄德罗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2-03-08 12:59:02 | 出版社: 金城出版社

 

如果狄德罗还不是画家的话,那是因为他没有当画家的志愿以及缺乏绘画技巧的训练,但是他对于绘画却一往情深,这种情怀在他品评绘画时得到满足。他在理解和阐释画作的过程中将自己的全部经验、全部才力、全部思考、全部热情、全部诗意,都倾注在他所描写的人物、静物、山川、海洋、废墟、林木、动作和场景里面,倾注在光、色彩、明暗和反映里面,使评论上升为创作,使散文上升为诗。这种快乐和兴奋的心情,使他在1761年的《沙龙》里面正在分析鲁特勃的一幅画中间,突然插入一段话招呼格里姆: “我的朋友,如果要做一个艺术家,只需要强烈地感觉到自然和艺术的美,有一颗多情的心,天生一个最轻微的风息都会使它颤动的心灵,生来就是一个看见一件美好的东西或读到一段美好的诗文就感到陶醉、心荡神驰、无比幸福的人,我会拥抱着你,用两只胳膊搂着格勒兹或鲁特勃的脖子,高声叫道:‘朋友们,我也是画家啊!’。” “我也是画家啊!”这句名言是意大利大画家柯雷乔站在另一个意大利大画家拉斐尔的一幅画前面高声喊出来的。狄德罗在《论画断想》里面有一段话也引用过它。这段话大意是说,无论别人有什么好的品质,必须自己先有这种品质的底子,然后学习他才能获益。同时,你可以赞赏他,但是一个奋发有为的人不会只限于赞赏,而是努力企及他。 “我也是画家啊!”狄德罗可以当之无愧。与艺术家的交游和评论画作的实践使他的眼光更加敏锐,全神贯注在设色、素描、构图、安排的细节上,也就是在艺术作品的风格和表现形式上面。不仅他的视觉得到进一步的锻炼,他的触觉也是这样,狄德罗富于肉感,他好抚摸和描绘形体,他对色彩、肌理、生命和情欲领会较深,色彩画家所难能的,他信手拈来,便成佳趣。西方哲学和伦理长期的传统认为视觉最高尚,触觉最卑下。这种偏见往往和把艺术品看做本质战胜外物,战胜世界物质的、粗陋的、肉体的东西的信念联系起来。狄德罗也具有这些信念,然而当他接触到艺术品的时候,他的反应便本能地与这些信念相左。其实这些信念也无可厚非,但是在评论艺术的时候,把诉诸触觉的形体和着重于物态的描绘排斥在审美范围之外至少是偏颇的。狄德罗对人体的知识和对肌理的感觉,他的触觉所起的作用,使他在评论艺术时没有停留在哲学和文学的一般论点上面,而是能进一步看出一幅画的缺点,手法的矫揉造作,素描和色彩的枯窘,能体会到画家用艺术手段再创造现实的艰苦。同时,当他面对一个具体形象,他也抑制住了他容易冲动的感情,使他的批评能力得以发挥,辨别出形式和色彩的瑕疵,不致流于多心伤感,淌眼抹泪。

毋庸讳言,在狄德罗的《沙龙》里面,特别是当他分析格勒兹的道德说教和色情相混的画作时,在有些关心风化的论述底下,有时隐隐流露出一脉色情的思绪。例如当狄德罗谈到格勒兹那幅描写一个儿女绕膝、家庭之乐融融的母亲的画《心爱的母亲》时,他作出下面的论述: “我的朋友,你看就在一幅最优美的画里面还存在着暧昧的地方……这张微微张开的嘴,这双惺忪的睡眼,这个膨胀的脖子,这个仰翻的姿态,这副痛苦和欢乐相混的肉感的表情,使所有正经的女人经过前面都会低垂两眼和脸红。” 有时狄德罗在最高尚的议论中间也夹杂着粗俗的描写。狄德罗也知道自己有时会把色情的领域与艺术的领域混淆,他从事艺术评论多年之后,自省道:“或许使我欣赏一幅画的是我的邪念,不是艺术家的才华。”他忽略了评论家或艺术家的职责,虽然他绝不是淫荡的人,他只是天性流露,说话没有防闲。这是狄德罗评论中庸俗的部分,我们把这些地方指出来是应该的,但是这毕竟是小部分,不能加以夸张,甚至抹煞《沙龙》的优点,而优点是主要的,瑕不掩瑜。

如何用笔杆替代画笔,使语言艺术接近绘画艺术,将画家的风格移植到文字里来,这是狄德罗思量再三的问题。他在1763年的献词里曾提到这个问题: “我的朋友,要按照你的意思和我的意思描写一次‘沙龙’,你知道需要有什么吗?要有各种各样的趣味,有一颗对各种美色都领略得到的心,有一个可以对于数不尽的事物都能感到兴奋的心灵,有一种能够与形形色色的画法相适应的形形色色的文字风格。描拟德海的作品则华丽或肉感,描拟夏尔丹的作品则朴素相真实,描拟维恩则细腻,描拟格勒兹则激荡人心,描拟韦尔内则使人置身于应有尽有的幻境之中。请你告诉我,这个维尔杜内到哪里找去呢?” 狄德罗很清楚,这个维尔杜内就是他自己,就是那忽东忽西,时南时北,随风转向的钟楼上的风标。每个大艺术家都有一种独特的卓越手法,一有机会,狄德罗总是最先感觉到它,用惊人的、别具匠心的语言,描述每个画家的独特性。他自己写过和品评过各种文体,深得写作的三昧,积四五十年的经验,他的笔运用自如,将他明鉴、观察、想象的禀赋,与作家炉火纯青、细致入微和创造性的风格结合起来。19世纪法国作家龚古尔兄弟称道狄德罗把艺术家生动活泼、轻快自如、飘忽不定、乱腾腾、火辣辣的谈话融合到法国严肃整齐的散文里面。18世纪的法国是一个讲机智、爱交谈,耽于观念的社会,狄德罗的文字也具有这些特点,所以他的《沙龙》对于法国人显得特别亲切。19世纪法国女作家德•斯塔尔的母亲奈克夫人说:“我过去在绘画里面一向只看见一些平板的和没有生命的颜色。狄德罗赋予它们以层次和生命,他的天才使我获得近乎新的一种感觉。” 狄德罗的对话是他最高的成就,在法国文学里面他是这种文体的圣手。《沙龙》也是一些对话,字里行间回荡着辩论的余响。对话者已经离开,而狄德罗仍然在那里反驳、答辩,招呼对方。话音的抖动、顿挫、低昂,随着作者思想感情和文章内容的变化而起落,仿佛狄德罗本人就在眼前。他在1765年11月19日给他的女朋友苏菲•沃朗的信中谈到这一年的《沙龙》,写道: “文章有进展,写得认真,写得愉快;其中有知识,有玩笑,有损人的话,有真理……它使我开心……无论你在哪一方面来看,或者从形形色色的语调,或者从多种多样的对象和我想象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出来的渊博思想,都是自从我从事文墨以来,我写得最好的东西。这是层出不穷的笑话,时而轻松,时而严厉。有时像坐在炉边的纯粹的闲谈,别的时候,则是人们想象得到的雄辩或深刻的思想。” 不错,从最高尚的思考到最粗鲁的描述尽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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