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阳叙事
文/ 吕澎
直至今天,人类关于心灵与感觉问题的研究与思考并没有一丝进步。在当代艺术领域,哲学家对语言分析的精神流毒也被广为传播,这导致了艺术家尽可能地尝试着将本能、感觉以及那些偶然性的精神活动排除出实验工作之外,没有比灵魂的自我怀疑和游戏更加能够体现出人类生命的特殊性,这是当代艺术提供的一种精神活动的可能性。
可是,人越是理性地思考存在,越是会发现感觉、本能这类精神活动存在的复杂性和重要性,尽管科学取得了持久的胜利,也没有人用什么言词可以将人的感觉的复杂性表述得如此地清楚,以致可以得出结论说人类的精神活动将向着一种更高级的理性方向发展。这个人类每天发生的一切,都继续与欲望、本能、感知、幻觉、记忆有关,这些发生在不同内心深处的精神活动仍然是人的心灵世界的主体,当艺术于十九世纪末摆脱了模仿这个唯一任务之后,就一直没有脱离过这个主体。正是这个主体,决定并影响着艺术的存在与变化,这就是为什么在观念艺术成为时髦的语言游戏之后,还是有大量的描述性、表现性、书写性的艺术继续存在的原因。艺术从来没有获得像今天这样宽广的自由,这让那些约束自由的进化论者不思其解;理性主义与感觉主义继续并肩存在,它们共同构成了我们所能够感知和分析的世界,这让艺术民主论者更加欣喜若狂。
“贵阳叙事”是一部分年轻艺术家的绘画展览。那些来自不同画家笔下的形象世界是不同偶然性的心理活动——脆弱、恐慌、迷茫、焦虑、孤独、渴望——的特殊表现。我们知道,这所有一切远离理性的心理活动,都被哲学家们排出在高级的精神活动之外,因为它们似乎很难接近当代艺术的“真理”(“真理”被认为从来都是由概念来获得的,而表现性绘画很难与概念分析发生联系,即便是心理分析也是如此),观念主义者甚至认为排出叙事性和表现性应该是取得“当代”身份的基本前提。可是,这样的分析逻辑也容易类似猜字谜一样的语言游戏,而缺乏“感觉”的真实性依托,这样的结果是:无论政治的、宗教的、社会的、个人的原因,都不再与艺术相关,使艺术接近人工智能。
人是感觉的生命,感觉可以让我们所说的“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合二为一,对感觉的信任和发展是艺术家的实验工作的一部分,这样的人类实践活动对于理解世界显然是有益的,所以,艺术应该始终保持这样的特征,这无异于说艺术的精神性始终与偶然性与不可知性保持着联系。
“贵阳叙事”的画家生活在变化中的老城市里,他们的环境和经历与北京、上海以及在这样的都市里的艺术家显然有别,不过,正是这样的差异,使得他们的绘画具有特殊的地域特征。然而,与传统固定的地域符号特征不同,今天的艺术家的内心的相似性来自环境影响下的思想、情绪与感情上的共鸣,他们的作品尊重自己的感受,提供各自不同的描述与符号,却不呈现一种共同的程式化现象。这样的地域性仅仅表现为全球化时代中的一个结点,而不是过去的地域性所体现出来的固定形式。
当代艺术需要提供思考,也需要提供抚慰与催眠,这是人性不同的具体需要。大致从上个世纪60年代开始,艺术的历史已经被多重需求给改变了,在一个飘逸的、破碎的、散漫的社会里,任何形式的艺术以及由此唤起的任何感受都是需要的。“贵阳叙事”提供了一种感性的叙事,一种其他地方没有的叙事,这样的叙事不仅仅是个人的经验,也是我们关心的经验,这些经验让我们能够体会到差异的存在,而“差异”本身就是全球化背景下生存的前提。也许,“贵阳叙事”中的心理故事始终是含糊不清的、次序混乱的、甚至语焉不详的,但是,谁又能够有信心揭示“心灵”或者“思想”的谜底呢?“艺术”这个词已经被使用了很多很多年了,可是直至今日,也没有一个批评家将这个词说清楚,而谁又能够说清楚心灵的秘密呢?这就是“贵阳叙事”给予我们的特殊的审美感受!
2012年6月29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