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细欣赏李广锌的《肖像》系列,我们可以从他的作品中感受到年轻人浑身散发着对某种难以名状事物的迷恋——这一系列《肖像》再造了年轻人对青春、身体、自我、时尚、性感的追逐和迷恋。在今天的信息化社会中,传统意识形态的美学风潮逐渐退减或淡出,大量的禁忌、约束和界限逐渐被新的艺术方式所打破或解构,艺术家开始转向了对不确定性事物的兴趣,原来艺术明确的目的性已退出历史舞台,艺术不再局限于以前传统的或实验的形式,取而代之的是由新的技术美学建构的“艺术效果”。在这样的文化条件下,人的审美注意力转移到观察和感知本身,放弃了先前组织它的客体并返归到主体性,这就提供了一种随意而范围广阔的对感觉的体验,并由感觉引发某种情感变化或激奋情绪。这一意识的核心形成了李广锌摄影美学的本质。
在现代词典中,“迷恋”一词含义具体指的是对某一事物过度爱好而难以舍弃,或指因对某人或某一事物发生特殊爱好而沉醉之意。李广锌在《肖像》系列中对“迷恋”进行了尽情的发挥,迷恋被主观表现为一种不确定性的、游离不定的和难以界定的视觉语言。在艺术家看来,“迷恋”既有过度热爱于某种事物之意,又有沉迷于某种事物之内涵。他的摄影恰恰表现了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中性语言。正是由于他对这种怪异而模糊的审美取向的迷恋,才赋予作品更多复杂而晦涩的文化内涵和意义。他把这种怪异看作是人际关系中的“奇异”现象——同性恋、易装癖、第三性、青春自恋、恋物癖等。这种现象通常被视为“怪异”或“奇怪”的亚文化审美,并引发出许多新的歧异含义,而有这种现象的人也常常受到歧视和不公正的对待。事实上,具有这种倾向的人并不认为自己有不正常之处,而是千方百计地争取与他人的平等关系。因此,与占支配性的主流艺术相比,亚文化的艺术在意识形态上具有独特鲜明的“另类”特征,它并不是表现出激进和破坏的语言,而是以一种温文尔雅的姿态寄存于主流文化的系统之中,但又与主流文化之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和独立态度。事实上,互联网空间作为亚文化的平台之一, 它恰恰为李广锌充分提供了搜寻“另类”的可能性,他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与不同的青年男女建立起了交流,从而实现了被拍摄者的形象。
显然,李广锌对人的青春充满了浓厚兴趣,截取一个生命的青春时光,或者说,定格在人的生命成长过程中最具活力的青春瞬间,这是最让人留恋的生命阶段。在他的这些摄影中,我们找不到任何叙事语言的痕迹,既看不到人的文化背景,也看不到人的历史线索,更看不到人的身份特征,人变成没有意志的人,人几乎变成了非人。尽管如此,我们从中能感受到人的自然性和青春活力,即被拍摄者自身拥有的靓丽和率气。他以超现实的经验将人的肖像处理成了类似经典静物画的特质,人不是被深度所支配,而是流露出那种莫名的青春活力和“伤感”。他表现的美丽和俊俏的年轻人形象完全依赖的是电脑技术的后期制作。因此,他充分把技术美学和时尚美学应用其摄影创作之中,这种几乎淋漓尽致的完美发挥再现了一种流行和时尚的图像。
李广锌巧妙地把商业广告的图像转化成非常有个性化语言的摄影风格,他对数码图片进行了电脑处理,以使表现的人物美妙绝伦,这些作品极具怪异的美感——靓女和酷哥的嘴角或鼻子流出血红状的糖胶物或眼睛含有和流出的泪水,都是由数码手绘而成。由于技术美学的渗入,也正是由于“血液”和“泪水”在外观上被处理的过于刁巧和美好,从而使传统意义的血液和泪水产生了激变,再加上身体肤色的修改,创造出一种超越传统习俗和社会规定的怪异美。这显然得益于他对形象进行的重塑,以表示大众传媒和艺术的关系。他把越来越多的流行文化因素渗透到摄影语言之中,流行文化让边缘群体的文化发出了应有的声音,与精英文化相对立。
由于放弃了纪实摄影的叙事方式,他的“肖像”系列可被认为是现实想象的延伸,这些具有自我意味的肖像可以说是古典绘画的典范的演绎,因为他采用了挪用的方法,以新的流行的肖像替换了经典肖像画的样式。他意识到摄影绝非是现实的客观再现,而是一种新的主观视觉表达。他诠释了绘画与摄影间相互作用。摄影就如同一面镜子,欣赏者可凭自身经验解读摄影的内涵和意义。他的摄影观念采用令人迷惑和刺激的方法对人的心灵深处和人的外表特征进行了重新解构。他追求波澜不惊的面部表情在摄影中的那种严肃特质,甚至面部的各个细节和肤色等都细致入微,而观察者依旧停留在图像的表面,难以了解到那些被拍摄者本身,他们的个性特征消失在图像背后,仅仅保留了外在形象的准确再现,留下的只是年轻人青春美丽的表征。在某种意义上,他与其说是在关注“他者”,倒不如说是在关注自我。他不仅营造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而且也确立了一种夸张的自恋领地。这正是他作品的一个最重要的风格特征。除此之外,李广锌非常关注在现代文化中的身体议题,它也是当代艺术中的重要话题。从当代哲学的角度看,身体本身无非区分成三个层面的意义:自然的身体、社会的身体和科学的身体。李广 锌的摄影作品几乎统摄或混合了身体的这三层意义:对自然身体的再现,对社会身体的隐喻,对科学身体的修改。在他的摄影系列中,我们可以洞察到身体的可塑性变成了与他者关照和联想的载体。作为一种精神的主体,身体的自我暴露被置于控制、压迫、分解和塑造的空间,优雅和崇高的身体却最终被真实和超真实的身体所替换。在艺术家看来,任何人必然将别人看作与自己一样的主体,也就是说,认识他人即是认识自我,认识自己依赖于认识他人。
在李广锌看来,观念本身就是一种形式,而形式的背后必然隐含着诸多象征性的意义。在肖像系列中,我们发现艺术家在被拍摄对象的脖颈上有意安排许多珍珠项链的饰物。实际上,他就把青春比作珍珠,温润圆滑,却终将消逝。因此,这种肖像系列中年轻人佩带的珍珠项链的象征意味则不言而喻。
因此,李广锌在艺术观念上实际上表达了图像既是媒体又是文本的意图,它使制造者编码与媒体观众解码组成了一种新型的社会文化关系。如果我们从另一个角度看,艺术家的自我创造不是基于理性的规定性,也不是基于构成性的,而是基于“创造性”的。他的创造力就体现了艺术观念和技术美学的结合。虽然他的艺术实践具有“另类”的特征,但这正说明我们今天生活在媒体景观之中——媒体既扩张到消费文化,又侵入自然和身体,更重新建构社会领域和日常生活领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