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乃正,生于1935年11月,浙江省钱塘海盐县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因借昔年居室简陋之名,别署野斋主人,后又移月白风清搂主。历任中央美术学院副院长、中央美术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等职。
因得家学,自幼好文艺、喜习字。然余少时,性散漫,调皮贪玩,学业不勤,亦乏大志,无擅长而常自羞愧。复令亲长师辈失望。唯有执笔描红尚认真。中学时期,课余助学生会办墙报板报,抄写注意公整,装饰力求醒目,颇得赞誉。其间为活跃版画标题而习美术字、画刊头、尾花之类,遂对绘画产生兴趣,散野之性因此亦有所收敛,作画渐入迷,暇中能趋静临摹人体解剖,照原大勾勒全本连环画《鸡毛信》、《东郭先生》,同时入业余美术班画石膏像,自几何体开始,尔后画眼,鼻、耳、手足…… 虽仅发蒙半步,却已萌进美术学院之念。
后投考中央美术学院,许是上苍念少年心诚,考试顺利,竟然中榜入学,专攻油画,曾得吴作人、王式廓、艾中信、韦启美等名师指导。在校期间,学习尚勤,作画亦诚,成绩列优。当年有些素描习作,至今仍被视为佳品,可证那时学习之精诚也。求学期间,曾一度向往云南与新疆,认为那里不仅山水引人,且民族色彩更具独特风貌。殊不料,1957年夏风云突起,从此走上人生坎坷之途,并于1959年春被远谪青海高原,开始了长达20余载之边地生涯。
余本属南人北迁,身上虽留南人气质,却喜高旷放远之境。青海高原雄浑莽宕,气象超拔, 藏汉蒙回土诸多民族千百年来聚居此地,民风古朴,竟与余心境暗合。初至青海,正值生活艰苦时期,除从事文学刊物美术编辑与各种展览工作、群众辅导等杂务外,仍情系艺术,不忘绘画,常深入农村牧区,彼时交通工具匮乏,路程维艰,日夜无定,风雪难测,犹携带画具,重负行囊,遍历青海诸州县,领略西海风物粗犷真朴之情感,并从中寻觅自己之绘画语言。数年之间,画稿渐见厚积,念得来非易,故心中至为快慰,略识杜工部颠沛流离之味与徐文长北穷朔漠之欢。
60年代初期,作油画《雪原风情》,藏族史诗《格萨尔》插图组画、油画《五月的星光》、《金色的季节》等等,此乃余在高原耕耘初结之果。60年代后期70年代初期,余又际困厄之境,虽无缘握笔,然艺思未辍。蛰伏数载,一经解冻,又临春风,作画意兴益浓。通过《银色的梦》组画的创作,渐由写境而入造境之途。
1980年,余由青海调至京华,回母校中央美术学院执教。时值改革开放,中西文化交流始频,眼界为之扩展。余幸值盛年,精力尚存,心力未折,作品较前见多,于质量亦不敢稍懈。虽已告别青海,西部风物仍是魂牵梦绕;虽曾饱览神州山川,但此心犹属高原,后入京创作第一幅《青海长云》起,接而有《春风》、《临春》、《归巢》、《国魂—屈原颂》……似更有一番新境界。
余于1989年夏秋患脑梗塞住院治疗,病后因身体不适而辞去院职。任副院长期间,主管教学与创作。除主持多次大型展览,教学等学术活动外,还于行政事务繁杂之余,抽隙作画。近年来,油画《西风》系列,渐次面世,作品对西部高原大自然作梗括之表现,意在抒发对自然与人生之综合感受,实以画笔造我之意境也。
自中国古代始,常谓“工画者多善书”。但至近现代,随着欧风东渐与诸多画种兴起,传统丹青一统之局面渐被打破,本为同源之书画,在美术院校学习进行基本训练之初,便易分道扬镳。余少年时便喜临池,虽仅守颜鲁公一家,但滋始与书道结下了不解之缘,至中央美院专攻西画多年间,从未忘怀中断。1959年分配至青海工作后,杂务之余,人潜心研习,赖随身所带数册三希唐法帖与几本米南宫散帖,虽从米芾及苏东坡、黄庭坚等宋代名家入手,面壁临池。其时生活艰苦,居住狭陋,长夜孤灯,常常废寝忘食,兴酣至午夜而纸罄墨尽,疲惫大汗,和衣而眠。稍后又幸得宝晋斋三大集,由此上溯晋唐,下至明清,渐悟书道之要,运笔之理,点化使转之意。所以,在余任院职期间,曾主持创建中央美术学院书法艺术研究室,力求培养书法专业人才,并为各系学生开设必修之书法课,此亦缘于对中国书法与传统文化精粹之根本认识。
余兼作水墨画,始于与毛笔宣纸多年交手,凡作水墨,即无对传统水墨之明显师承,又绝非具体时空与名山胜水之描写,而是以单纯而丰富之水墨变化,以行云流水之姿,书写胸中墨梦,吴冠中先生为余出版水墨百图作序曾云:乃正水墨“是为着探索中西方艺术之间的通途”,诚信此言道出余作水墨之初衷。
已有《朱乃正素描集》、《朱乃正画集》、《朱乃正水墨百图》、《朱乃正小型油画风景集》出版,除多次举办国内外个展,作品参加展出、出版、发表、被收藏者,不计详数。然数十年间,余虽与色彩、笔墨朝夕厮守,仍时感书画之道艰深难进,自叹佳品寥寥,常喟奈何。
乃正嗜酒。远谪高原之时,即与此驱寒助兴之物结下深缘,作画时,乘微醉,豪然一挥,偶得龙蛇挥动之意。
乃正亦好读古文,不求甚解。由于遍临唐宋前贤名札,亦喜作文白相间之尺牍与序跋,多年来,为国内知名书画家撰写文序跋多篇,对数一道之辨识,多散见其中。
韶光易逝,转眼已届花甲,暗思自云:“余生活于当世,即受西洋艺事之科班教育,亦求继承祖国传统文化之衣钵。中国书画恒久博大之精神,是余事艺之生命根脉所系。中西二者如何互交相融,吞吐弃纳,而择其精要,并创造出自家之境界妙象,实乃正今后一大难题。积思久而成梦。看来此梦难以圆成,虽竭尽所能,亦永无绝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