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观曾来德的新作山水画,多半是以墨的充实与幻化象征自然、社会、人生的广大、深邃和充实,正合孟子的“充实之谓美”。墨的充实是其基本的艺术价值结构。
在曾来德的浓墨大块中,涵盖着复杂的万物和生命体验的深刻矛盾。好象不以大块的重墨浓抹则很难容纳壮阔而深邃的生活体验,不足以包容一个悲壮而丰实的宇宙,几乎近于欧洲文艺推崇的悲剧,亟为沉着、深厚而有力,完全是画家由于对生活体验的充实、感情的丰富和文化积累的厚实所使然。
在近两年这一时间段里,曾来德的山水画亟力以墨的充实控制整个画面。在他看来,唯有墨的充实方达精力弥满,唯有墨的大块面扩张才能赋情独造,万感横集,吸纳茫茫宇宙,渺渺人生,饱含着一种沧桑感。
曾来德的整体表现是“返虚入浑,积健为雄”,笔墨沉郁,统贯全景。不计较局部和具象,而沉酣于笔墨运动中,追求真宰上诉、吐吞大荒的大气逼人的整体气势。可谓“天风浪浪,海山苍苍”,自有一种宇宙豪情,华夏雄魂。荀子说:“不全不粹不足以谓之美”。这个“全”也合于孟子所说的“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
每一个画家都能运用笔墨,但不一定都能在笔墨中呈现出某种文化精神。曾来德在浓墨重笔表现中的可贵处,在于他传递的是一种历史沧桑感和悲剧意识。这种势与天通的笔墨结构,宏约深美的人文意蕴,刚健的视觉冲击力,强劲的逼人气势,在当今是匠心独标的。
曾来德的另一批山水画是静观自得,在静默里吐露出光辉。万象剃透,表达的是自由自在的生命。宋代严羽在《沧浪诗话》中云:“盛唐诸公,惟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泊奏,如空中之音,水中之影,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如果把他的上篇称之谓“充实篇”,那么这一部份则可称之为“空灵篇”,是空纳万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这种画境“洗尽尘滓,独存孤迥”(恽南田语)。好象在梦中游,镜中走,雾里观花,隔水看山。这是一种无碍无挂的心态,莹洁了的世界,月光下的身影,天池中的倒影,心手双畅的表现。一切都净化了,距离化了,烟烟雨雨是诗境,濛濛水气是画意。这种艺术格调,是艺术家的心灵气象,是诗情画意的最佳神韵。人类不但要在紧张的竞争中生存,而且需要在宁静里自由自在的活着,实际上也是人类渴望的致远境界。这种和谐美是最人性的,最富有人情味的。
充实和空灵既相矛盾又相互补充和丰富。正象虚和实在艺术表现中的矛盾统一关系一样。虚灵的空间感是充实和空灵之间的中和美感状态,造成有秩序的审美系统。
曾来德在“空灵篇”这部份作品中,宁空毋实,宁醉毋醒,可谓混沌贞粹,潜入造化自然的微妙生机状态,默会意象之表,以不可名言之状,表“永恒”和“无尽”的象征,具有沁人肺腑的人生情趣。
古人说:“文能换骨无馀法,学到寻源自不疑”。曾来德能有今天的成就,主要得力于他对民族文化资源的观照力、解读力和知识面的广博。一旦找到切入点和与时俱进的契合点,发起力来就不同凡响。正如战国楚庄王所言:“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在当前的美术界,来德可以作为一种文化现象进行关注。将他与同龄人相比较,许多人没有像他那样充分地占有民族文化资源,而他在民族文化资源的运用上,视野开阔、心胸开朗,没有拘泥于某一家或某一派以及某一个人。他的出身经历也帮助他完成了前期准备。他在西北所吸收的汉唐墓葬碑志、写经书法的那种苍茫遗迹,生动活泼,无拘无束,给他奠定了一个非常好的基础。到了北京以后,他进入文化中心,随着与各界进行交流的机会的增多,更开拓了自己的文化视野,占有的文化资源也比以往更加丰富。那些画面不够丰富不够厚实的人,就因为在他的画里面所携带的文化信息量太少,这种文化信息包括当代的文化形态,也包括古今中外的文化信息。所以曾来德文化现象,在今天特别具有针对性与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