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悲鸿先生其艺其人今不多述,来看先生的文章《惑》进而试图进入他的思想领地。
《惑》是先生在1929年第一届全国美展时所写的系列文章之一(《惑”之不解》、《惑”之不解》续),现在重读我私自认为有了新的发现尤其是更加坚信了自己对先生某些方面的认识是经的住推敲的!
1、“中国有破天荒之全国美术展览会,可云喜事,值得称贺。而最可称贺者,乃在无腮惹纳(Cezanne)、马梯是(Matisse)、薄奈尔(Bonnard)等无耻之作。(除参考品中有一二外) ”先生实在是爱憎分明的极度包容之人!他不是神,自然有自己的喜恶与局限:把无腮惹纳(Cezanne)、马梯是(Matisse)、薄奈尔(Bonnard)等人的作品视为无耻之作;但,他却说“最可称贺者”当属上述“无耻之作”也得以参展。
2、“美术之所以能安慰吾人者,乃在其自身之健全。故需一智之艺。Art savant若必醉心Archaism(简陋之原人学术)亦只可就其质而撷取其包含之善材,供吾作原料。终不当头脑简单,而返乎原始时代之生。”美术“需一智之艺”而非“简陋之原人学术”——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对于美术而言,智之艺当重于技之艺!
3、“法国派之大,乃在其容纳一切。如吾人虽有耳目之聪明,同时身体上亦藏粪汁之污垢。”在这里,先生似乎已经认识到了并承认了自身一定存在的不足而非全能,接着他列举了自己所知的国外诸艺术家在艺术追求上的“优劣得失”。“而藉卖画商人之操纵宣传,亦能震撼一时,昭昭在人耳目。”艺术家可以在宣传下可以震撼一时,但昭昭于世人!对于当时人们无暇深研艺术的现状,他持理解的态度!(“降及今日,生存竞争激烈,无暇治及高深。”)而其深知“是乃变象,并非进程。”
4、对于东西方艺术的相互学习,徐悲鸿先生认为:“(非谓遂无进步,顾绝非彼辈)若吾东人尤而效之,则恰同西人欲传播中国学术于欧土,而刺探綦详黄慧如事迹,以掩饰浑体糊涂,不可笑耶?”非不可学,实不可效也!东人西人之“土”(生存的大环境:传统、审美、发展等等)不同,其艺怎能同?我实在搞不懂,我们中国的“伟大”的许多“家”们是如何把徐先生视为了“中西融合”的“典型代表”?!
5、“若吾国革命政府启其天纵之谋,伟大之计,高瞻远瞩,竟抽烟赌杂税一千万元,成立一大规模之美术馆,而收罗三五千元一幅之腮惹纳、马梯是之画十大间。(彼等之画一小时可作两幅)为民脂民膏计,未见得就好过买来路货之吗啡海绿茵。”先生绝不仅是在呼吁、在发牢骚,他确实做出了向当时政府建议甚至争取的举措!当时的徐先生刚过而立之年,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珍贵!他甚至求助于当时东南亚的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
6、“吾滋愿吾敬爱之中国艺人,凭吾国天赋造物之繁,有徐熙、黄筌、易元吉、钱舜举等大师,并与吾人以新生命工力湛深遗世独立之任伯年,不愿再见毫无真气无愿力一种Art Conventional之四王充塞,及外行而主画坛之吴昌老。”他在此表现其贯穿一生的“特例独行”:他反对一切的所谓的“主义”,自然也不是所有的“特例独行”都正确——他对“四王”、“吴昌老”等人的认识是偏颇的!但的确是尊重的。
7、“(此为吾中国美术之特点。美术之共同条件固有非功利,但在他国,恒有求福邀功之迹。不若中国人写花鸟作山水惟抒情寄美感)之伟迹。而使一切买卖商人,无所施其狡狯也。(此亦过虑,但势所必然。)” 先生一生在追求着艺术的“非功利”,他又深知人活在世上怎么可以绕过生存!无米之炊那在对于在世间的人来说永远是亘古“神谎”。同时,他认识到“顾百花开放,难以同时,比来意兴都尽,其不参与盛会,并无恶意。”----百花齐放,在现实中也只能作为“闪念”出现!
8、“昨归作文一篇,谨呈教,采登与否,原所弗计。但苟登去,须校对精确,毋白字连篇。”“剑父诸幅能置中间(即过去几幅)亦尊重名家之意。尊意如何?”在此,应该可以看出先生做事一贯的严谨与做人的一贯谦诚!
惑是什么?我不得不叹服我们的先人,“惑”是“有的心”!既然心不同,惑是必然的!徐悲鸿先生之《惑》不可解,我说说而已。
附:《惑》
徐悲鸿
中国有破天荒之全国美术展览会,可云喜事,值得称贺。而最可称贺者,乃在无腮惹纳(Cezanne)、马梯是(Matisse)、薄奈尔(Bonnard)等无耻之作。(除参考品中有一二外)
美术之所以能安慰吾人者,乃在其自身之健全。故需一智之艺。Art savant若必醉心Archaism(简陋之原人学术)亦只可就其质而撷取其包含之善材,供吾作原料。终不当头脑简单,而返乎原始时代之生。(中国之不善学北碑者亦生此病)
法国派之大,乃在其容纳一切。如吾人虽有耳目之聪明,同时身体上亦藏粪汁之污垢。如普吕动(Prud'hon)之高妙,安葛尔(Ingres)之华贵,特拉克罗利(Delacrolx)之壮丽,毕于维史(Puvis de Chavanne)之伟大,薄奈(Bonnat)、爱耐(Henner)之坚卓敏锐,干连(Carriere)之飘渺虚和,达仰(Dagnan-Bouveret)、白司姜勒班习(Bastien-Lepage)及爱倍尔(Hebert)之精微幽深,谷洛(Corot)之逸韵,倍难尔(Besnard)之浑博,薄特理(Baudry)之清雅,吕特(Rude)之强,骆荡(Rodin)之雄,干尔波(Carpeau)之能,米莱(Millet)之苍莽沉寂,穆耐(Monet)之奇变瑰丽,又沉着茂密如孤而倍(Courbet),诙诡滑稽如陀绵(Daumier),挥洒自如如穆落(Morot),便捷轻利之特茄史(Degas),神秘如穆罗(Morean),博精动物如排理(Barye),虽以马耐(Manet)之庸,勒奴幻(Renoir)之俗,腮惹纳(Cezanne)之浮,马梯是(Matisse)之劣,纵悉反对方向所有之恶性,而藉卖画商人之操纵宣传,亦能震撼一时,昭昭在人耳目。欧洲自大战以来,心理变易。美术之尊严蔽蚀,俗尚竞趋时髦。幸大奇之保存,得见昔人至德。降及今日,生存竞争激烈,无暇治及高深。是乃变象,并非进程。(非谓遂无进步,顾绝非彼辈)若吾东人尤而效之,则恰同西人欲传播中国学术于欧土,而刺探綦详黄慧如事迹,以掩饰浑体糊涂,不可笑耶?
新派中自有巨人。如毕于维史(Puvis de Chavanne)、骆荡(Rodin)、干连(Carriere)、穆耐(Monet)、及尚在之倍难尔(Besnand)。又如点派之马尔当(Martin)及安茫象(Ama Jean)、西蒙(Simon)、勃郎雪(Beanche)亦卓绝有独造。顾最脍炙人口之美术家,多带几分商业性质。奈黄面人受(Durand Ruel)(大画商)一类人愚弄,以市面上无德之Menzel,Leibl,比之St bats, Lys西班牙之Sorolla,瑞典之Zorn,意大利之Boldini、Tito、Satorio,英之Sargent,美国籍Br ngwyn,匈加利之Munkatzy(皆革新不可一世之大家)之作。其名于是杳焉无闻。若吾国革命政府启其天纵之谋,伟大之计,高瞻远瞩,竟抽烟赌杂税一千万元,成立一大规模之美术馆,而收罗三五千元一幅之腮惹纳、马梯是之画十大间。(彼等之画一小时可作两幅)为民脂民膏计,未见得就好过买来路货之吗啡海绿茵。在我徐悲鸿个人,却将披发入山,不顾再见此类卑鄙昏聩黑暗堕落也。吾滋愿吾敬爱之中国艺人,凭吾国天赋造物之繁,有徐熙、黄筌、易元吉、钱舜举等大师,并与吾人以新生命工力湛深遗世独立之任伯年,不愿再见毫无真气无愿力一种Art Conventionel之四王充塞,及外行而主画坛之吴昌老。式微式微,衰落已极。愿吾国艺术趋向光明正大之途。以绍吾先人非功利(此为吾中国美术之特点。美术之共同条件固有非功利,但在他国,恒有求福邀功之迹。不若中国人写花鸟作山水惟抒情寄美感)之伟迹。而使一切买卖商人,无所施其狡狯也。(此亦过虑,但势所必然。)志摩兄:承再三眷念,感激万分。顾百花开放,难以同时,比来意兴都尽,其不参与盛会,并无恶意。
足下之明当察及也。昨归作文一篇,谨呈教,采登与否,原所弗计。但苟登去,须校对精确,毋白字连篇。拜祷此致日祉 悲鸿启
此次布置妥当,殊见匠心。其佩诸公贤劳,出口亦多佳作。剑父诸幅能置中间(即过去几幅)亦尊重名家之意。 尊意如何?
(选自《美展汇刊》,1929年第一届全国美术展览会编辑组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