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田
傅雷的美术批评之所以得到读者拥趸,首先是傅雷公正的立场,其次是傅雷超凡的眼界。比如他对张大千和溥心畬的点评,就是最好的例证。他对张大千一直不看好,理由极其充分——“大千是另一路投机分子,一生最大本领是造假石涛,那却是顶尖儿的第一流高手。他自己创作时充其量只能窃取道济的一鳞半爪,或者从陈白阳、徐青藤、八大(尤其八大)那儿搬一些花卉迷人唬人。往往俗不可耐,趣味低级,仕女尤其如此。与他同辈的溥心畬,山水画虽然单薄,松散,荒率,却是高出大千多多!一般修养亦大千可比”。
傅雷看过张大千为徐悲鸿画册写的序,断言张大千中文不通,笑话连篇,书法之江湖尤令人作呕。
对当时的西画作品,傅雷也不看好。1961年7月31日,他在与刘抗的手札中明确指出:“……国内洋画自你去国后无新人。老辈中大师依然如此自满,他这人在二十几岁时就流产了。以后只是偶尔凭着本能有几幅成功的作品。解放以来的三五幅好画,用国际水平衡量,只能说平平稳稳无毛病而已。”
“他这人”所指何人,有可能是徐悲鸿。因为对“他这人”在抗战期间在南洋所画的斗鸡一类的东西还是肯定的。
徐悲鸿是不是在南洋画过斗鸡?
不管“他这人”是不是徐悲鸿,他对“他这人”的批评却是毫不留情的。第一,傅雷强调“没有艺术良心,决不会刻苦钻研,怎能进步呢?第二,陆续看了“他这人”收藏的国画,中下之品也捧做妙品,可见他的眼光之差;三,“他这人”从未提到创作中的苦闷,也不谈理想的境界,自高自大到了何种地步。
对“他这人”的批评,傅雷的内心是矛盾的。他对刘抗讲,“他这人”与自己私交不错,对自己真诚热心,始终如一。只是批评是不能夹带私情的,与友谊、亲情无法混淆。傅雷坦言,“他这人”对我的友谊之厚,需要感激。一旦涉及对其作品的评论,就需要“一五一十”,“就事论事”,直言不讳了。
傅雷的批评立场值得提倡。当前,舆论批评步履维艰,大环境是主要因素,碍于情面也是重要一点,对同事、朋友、亲人,只能说好,不能说坏,只能说假话,不能说真话。这样的现实,对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对中国宪政民主的开展极其不利。真正和谐的社会和健康的人格,对批评往往会理性对之,会恰到好处地汲取批评者的精神养分,反思自己的行为,修正自己的错误,以便大踏步向前进。
“一五一十”、“就事论事”的批评立场,使傅雷形成了一定的公信力。早年在上海,傅雷对初出茅庐的张爱玲的肯定,为中国文学史增添了光彩。对黄宾虹的顶礼膜拜和悉心研究,提高了中国画的美学判断。同时,对张大千、吴湖帆、刘海粟等人的批评,让我们看到了艺术批评的理性光彩和责任意识。
(作者系书画评论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