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我的画是非常传统的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2-08-31 15:10:54 |
文章来源: 乌鲁木齐晚报

不是现代艺术,也不是当代艺术,

陈丹青:我的画是非常传统的

8月25日上午,首届新疆艺术双年展“文化艺术名人讲坛”在乌鲁木齐7坊街创意产业集聚区开讲,艺术家陈丹青作为首讲嘉宾,为新疆的艺术爱好者带来了一场不拘一格的精彩演讲。

作为享有盛誉且备受争议的中国当代文化名人,陈丹青在其主项绘画领域卓有建树,而他的文字作品的影响力甚至已超过画作,而更多的人则通过不同渠道习惯了他每发惊人之语时的犀利。24日下午,本报记者在昆仑宾馆专访了陈丹青。

陈丹青现场的讲座,睿智风趣,妙语不断。从阅读到电影、到绘画、到音乐,他总有独到见解。

“我的画不是现代艺术,也不是当代艺术”

记者:很多人都是通过您30多年前的作品《西藏组画》认识您的,现在提到您,也必然提及《西藏组画》,这似乎成了一个定式?

陈丹青:这是个圈套。你画出所谓的成名作,并被承认后,这就成了一个套子。人家提起时,你会不自觉地拿这个套子套自己,这就是圈套。然后你想超越它,等于又为自己设了一个圈套。我以前就落入套中,总想着超越,现在不想了。超越又怎样,不超越又怎样?

记者:通过《西藏组画》可以看出,您对少数民族题材的美术创作有很深的认知,能否谈谈您眼中的新疆画?

陈丹青:这是我第一次来新疆,我对新疆本土画家不了解,只知道一些画新疆的人和从新疆出去的人。我的画不是现代艺术,也不是当代艺术,是非常传统的,换句话说,是非常过时的,从学术上讲,属于19世纪的传统画,无非是学一点苏俄人、法国人,学的半像不像,所以我通常不会出来谈现当代艺术。

记者:我曾采访过几位画家,他们对自己的作品在市场上的定位很是困惑,您如何看画作的艺术价值与市场价值?

陈丹青:这是个伪命题,中国画家的画现在能卖得好,既不是市场的原因,也和画家本身无关,是因为中国现在有很多“热钱”,他们不知道怎么投资。“热钱”这个词从英文来,叫“HotMoney”,意思是突然出现很多来历不明的钱,这是由于经济发展太快,经济产品又太少造成的。很多人都拿这些钱来炒股票、买房子,后来,他们发现还可通过收藏让钱增值。当然,这个市场并不是和画本身毫无关系,确实有很多画家发财了,有很多画作在市场流动,但这和一个正常的艺术品市场不是一个概念。

“其实我的文字写得不好”

记者:很多人喜欢读您的文字,觉得您对中国人文现状的批评淋漓尽致。

陈丹青:其实我的这些文字写得不好,只是把愤怒写在纸上,大家就以为我一直是愤怒的。其实我非常注意文章要懂得进退。一件事不要说死,不要主见太强,要考虑各种维度。你说的话,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没有人能肯定你说的都正确。

记者:老一辈学人与作家的文学创作,比如木心先生,您会在各种场合和书籍中推荐,而对当代青年作家的著作好像没发表过什么言论,如韩寒、蒋方舟等,您如何看?

陈丹青:没读过,不好说,不过有网络文学,有青春文学,总是好的。

记者:您曾在一个访谈中说,原创在中国并不重要。最近有一个事件:谭旭东获得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的《童年再现与儿童文学重构》有70%是引用自他人言论。对此您怎么看?

陈丹青:我没有看过这部作品,所以没法评论。但是就算100%引文,我也不会反对。因为用引文写作,是后现代文学作品的一个种类,罗兰巴特就想全部用引文写一部小说,瓦尔特本雅明也有过类似想法。对引文我不会惊讶,不会反对,只要他引得好。

“年轻人该从讯息中判别真伪”

记者:前不久,您在哈佛做了一场演讲,我看报道说,您去哈佛演讲主要是想与“80后”、“90后”交流,看看这些年轻人究竟在思考什么。他们思考的问题和国内的年轻人有什么区别?

陈丹青: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国内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不过我觉得,现在是网络时代,大家想的其实都差不多,他们通过网络在看中国的消息,你们也在看国外的消息。但他们有一点是中国没有的,在美国的社会环境里,他们可以知道哈佛的教育和北大有什么不同,但他们没告诉我。

记者:对中国年轻人的生活状态,比如精神或物质的追求,有什么看法?

陈丹青:我没有什么资格对整个中国年轻人群体说什么。我个人想说的就是,看,你们这么年轻,我很羡慕,我已经老了。我们“50后”和你们“90后”接受的教育在本质上是一样的,现在有网络,世界发生什么,国内发生什么,你们想知道都可以知道。我想对年轻人说的是,你们可以通过从网络上得到的讯息判别真伪,再决定自己该做什么。

采访手记

温和之中见风度

每一位来到新疆的名家,大抵都会被问及对新疆的感受。受访者,所答也大致相似。但陈丹青例外。记者预约采访时即被告知,不可问这个问题,因陈丹青没来过新疆,对新疆完全不了解。记者意外之余随即释然,不随意,不妄言,也是师者风范吧。

按时到达昆仑宾馆,记者被告知因陈丹青事务繁多,受访时间只有4分钟。准备多时的采访何以在几分钟内完成,令人焦虑。等待片刻后,被工作人员带至宾馆房间,终于见到了陈丹青。他端坐于椅上,贴头皮短发、标志性的圆形眼镜、白色对襟上衣、白色长裤、布鞋(讲座当日他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和他出现在电视与平面媒体中惯常的形象完全吻合。见记者进来,他立即起身欢迎,并与记者热情握手,一股书卷气和人文气息扑面而来。

待双方坐定,记者拿出采访本,调整好录音设备,时间已过去两分钟。心急火燎一阵后,采访话题由《西藏组画》开始,到论文学创作的“引用”结束,看看时间,已过去18分钟,到最后一个问题时,陈丹青与我边走边聊,直到坐上下楼的电梯。其间,工作人员多次催促,陈丹青总是抬手制止:“别急,让他说下去。”最后,陈丹青上车离开,与记者挥手作别,从始至终一派温和。

在见诸媒体的访谈及出版的著作中,陈丹青其声犀利深刻,睿智生动,以独到见解令读者有所思,有所悟。在面对面交谈的20分钟内,陈丹青给记者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谦和、平静,知则言,坦直诚恳,不知则不言。温良谦和之中,自见风度与风骨。

陈丹青语录

我到现在写东西还会有错别字,还有很多字我都不认识,我母亲会为我纠正。我母亲只是民国时代一个初中学生,但她可以到现在还能纠正我的所有错字。这就是教育的反差。第一我们是没有读过书的一代人,第二和我们成长的经历有关。这是我们50后的集体记忆。

在农村的苦不用说了,但是对我有一个非常好的作用,锻炼我的承受力,我吃得了苦,受得了委屈。还有更重要的是让我了解到中国的民众、人性的真实。这个对我一生的影响都很大,我相信我念十个博士都不会有这种经历。

27岁的你怎么知道你无法超越上一代。我在你这个年纪,我刚刚画了《西藏组画》。年轻人要有自信,你怎么知道你超越不了上一代。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怕和50岁以上的人谈话,因为他们只想教训我,我在心里就根本不听他的。年轻人就要有点叛逆精神,年轻就是茫然的年龄,同时也是不服的年龄。

至于中学语文新教材存在所谓“去鲁迅化”,我觉得应该让鲁迅休息一会,十年、二十年、五十年都没关系,有一天,鲁迅还是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