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静文:用一生延续徐悲鸿艺术生命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2-08-20 14:41:24 |
文章来源: 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廖静文女士

廖静文,湖南长沙人,生于1923年4月。1945年与徐悲鸿结婚。1953年至1956年就读于北京大学,1957年任徐悲鸿纪念馆负责人、馆长、研究馆员、徐悲鸿画室主任,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常务委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七届全国委员会委员、第八届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著有《徐悲鸿传》。

她与徐悲鸿先生伉俪情深,因徐悲鸿的突然离世,婚姻生活在第七年戛然而止。但她却用一生的时间和精力为国家、为民族守护徐悲鸿的遗产,传播徐悲鸿的思想,弘扬徐悲鸿的精神,延续徐悲鸿的艺术生命。

她把价值连城的画作、藏品与个人房产都捐给了国家,她为保护国家财产竭尽所能,她默默资助着八十多个贫困儿童上学读书,死后也不会有个人遗产,她敢于为正义鼓而呼,她渴盼中国美术健康发展再现大师云集的时代。

廖静文,一个伟大的女性,一个坚强的女性,一个令世人景仰的女性。无论是以往中国的特殊历史时期,还是当今的商品经济大潮,她的行动就是她最好的语言,将永远被历史所铭记。

灯昏已入夜无计息相思

李树森:您已九十高龄,独身生活近六十年,依然对徐悲鸿先生怀着无比深厚的爱,让我们很感动。能给我们讲讲您与先生从相识到相恋时的一些故事吗?

廖静文:我高中毕业正值抗日战争时期,去耒阳考大学错过了时间,当时就剩下一个国立商学院在招生,我就陪一起去的一个同学参加了考试。发榜后,我考了第一名,但我没有去上学,因我对学商不感兴趣。后来在桂林的文工团应聘成为了一名团员。

一天,我从报纸上看到重庆的中国美术学院在桂林招考图书管理员,当时我想去重庆工作,这样就有机会在重庆读大学了,于是我就去参加考试了。考试的时候,一位面容严肃、头发斑白的长者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题目:谈个人在过去和今后的追求。这位长者就是徐悲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考完试我马上赶回文工团参加演出。后来我接到通知说笔试通过了,叫我去口试。我当时很年轻,社会经验很浅,徐悲鸿问我为什么要到重庆去。我不会撒谎,就老老实实地说我到重庆去是想考大学。说完就后悔了,我想人家要的是安心工作的,肯定不要我。结果真没想到,我被录取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徐悲鸿是一个公平的人,他认为我在考生里成绩最优秀,所以并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我没想到这个人后来竟然影响了我一生。

录取后,我就随徐悲鸿带着从岩洞里清理出来的图书,到中国美术学院工作去了。这个学院当时是个研究院,在那里只有徐悲鸿和张大千两个人是研究员,其他十几个都是副研究员,一共不到二十人。我负责管理图书,实际上就管这十几个人借书,总共只有一百多本,基本上都是徐悲鸿从巴黎带回来的画册。我的工作很轻松,上班几乎没有事可做,于是我就去看徐悲鸿画画,经常帮他磨一个小时的墨。

当时我在重庆举目无亲,和其他人很少往来,与徐悲鸿最熟。这样在美术学院工作了一年多,我才知道徐悲鸿无家可归。我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告诉我他已经过了八年无家可归的日子了,他的妻子跟时任国民党宣传部部长的张道藩同居,不让他回家。他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都跟妈妈住在一起。

那年夏天,徐悲鸿带学院的那些副研究员到成都青城山写生和画画。到成都后,我一心想上大学,就报名考取了金陵女子大学。

那段时期,每次我生病的时候,悲鸿都主动关心我、照顾我,对我体贴入微。重庆那时流行疟疾,我也得了疟疾,悲鸿给了我很好的照顾。当时我已十九岁,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徐悲鸿为人老实,待人诚恳,给予我很多关怀,这便使我慢慢地对他产生了感情。悲鸿对我也感情深厚,他感觉我最懂他,是我让他从畏惧爱情到重新有了渴求爱情与家庭的愿望。

但徐悲鸿不自私,他鼓励我进大学。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第一天去报到时,就是徐悲鸿帮我拎着箱子,背着包卷送我去学校的。

路上,徐悲鸿对我说:“我为你考取金陵女大感到高兴。”我说:“我进了金陵女大要读四年。”然后我劝他说:“我毕业你已经五十三岁了,你要尽快找一个好的人,不要等我。”徐悲鸿说:“静,你好好读书,如果四年以后你还爱我,我们就结婚,如果四年以后你爱上了别人,你也可以不跟我结婚,我等着你就行啦。”我听了他的话很感动,我觉得他这个人太不自私了,太为别人着想了。

这之后不久,悲鸿在成都举行画展,他住在陈离家里,当时陈离是成都的防空司令,我就也住在陈离家里。上大学时一个礼拜只能礼拜六出来一次,礼拜天就要回到学校去。每次回学校去都是徐悲鸿送我,我们一路走一路谈话。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也感觉到此时的我有了明显的变化,以前学习那么安心,那么努力,我在中学是学生会主席,还一直当班长,成绩一直非常好。可是到了金陵女大以后我就常常想念悲鸿,睡觉的时候我就惦念悲鸿睡了没有,总之我发现我对悲鸿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经常非常想念他,读书也不那么专心了,再后来,慢慢的我就读不下去了,心里老思念着悲鸿。

终于有一天他送我回金陵女大的时候,我跟他说:“我要读四年,你现在四十九岁,再等我四年你就五十三岁了,你已经八年无家可归,再让你等四年才有家,我觉得你太不幸了,你应该找一个人马上跟你结婚。”徐悲鸿说:“爱是不能替代的,我现在已经对你有感情了,已经深爱你了,我愿意等你,没有一个人能够替代你给我的感情。”

我当时非常感动,我觉得他是对我真的有爱情。我十一岁母亲去世,父亲每天上班工作,从来没有人这么深地关心过我。我跟徐悲鸿说:“我不想读大学了。”徐悲鸿说:“那不可以,你一定要读完大学,因为一个无一技之长的人是不能为国家做出什么贡献的。”

但是我实在读不下去了,老想念着他,这样我就向学校请了假,打算跟徐悲鸿回重庆待一段时间,再回去读书。

我和悲鸿坐飞机从成都回到重庆,等回到重庆以后我就不想再重返学校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我看到了一首悲鸿写的诗:

灯昏已入夜,无计息相思,

魂已随君去,追随永勿离。

这是我在成都上金陵女大的时候他写的,我去上学了,他思念得晚上睡不着,“魂已随君去”,说自己的魂已跟随我到学校去了。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牺牲自己,来陪伴徐悲鸿,让他有一个温暖的家,也能更好地为国家做贡献。

所以,我写信告诉家里和正在读大学的姐姐,说我不想再读大学了,我打算跟徐悲鸿结婚。但是我的父亲和姐姐都写信来反对,说不能这样,你怎么能爱一个比你大二十八岁的人,更不该中途放弃学业。但我决心已定。当时我姐姐在贵阳师范学院读书,重庆到贵阳有公路,我和悲鸿说:“我要去贵阳做姐姐的工作,让姐姐再跟父亲做工作,让我们结婚。”

到了贵阳,我就把这些情况告诉姐姐,我姐姐知道徐悲鸿是一个很伟大的画家,因为徐悲鸿在贵阳开过画展,也知道了他是真心地爱我。所以,她就给父亲写信,请求父亲同意我们结婚。经过姐姐的帮忙,父亲也就同意了。

那年放寒假,徐悲鸿就从重庆到贵阳来看我,由于路上几次车坏,后步行40华里,在除夕夜十二点才赶到,弄得满身泥浆、疲惫不堪。来到贵阳以后,我们就在贵阳的《中央日报》上登了“徐悲鸿廖静文在筑订婚,敬告亲友”的消息,还请了几桌的客人。这样我们就正式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