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文学家、画家木心在浙江乌镇去世

艺术中国 | 时间: 2011-12-22 08:49:25 |
文章来源: 东方早报

诗人、文学家、画家,2011年12月21日在浙江乌镇去世,84岁

 

木心1927.2.14-2011.12.21 生于浙江乌镇

《哥伦比亚的倒影》是木心的第一部简体中文版作品。

2011年12月21日凌晨3时,诗人、文学家、画家木心在故乡浙江乌镇逝世,享年84岁。“北京理想国”作为木心在国内的出版商,昨天发布了木心去世的消息。

画家陈丹青称木心为“师尊”,也是在他的促成之下,木心作品于2006年起在大陆陆续出版。木心在国内的出版商“北京理想国”表示,今年秋天,木心因肺部感染入桐乡第一人民医院,最近木心一直处于昏迷之中,原以为可以挺到明年元旦左右,对昨天木心的离世感到非常突然。

木心在国内没有家属子女,所以他在国内的各类事宜之前均由陈丹青和“北京理想国”处理,木心的后事也将由他们筹备。“北京理想国”同时表示,木心遗体告别仪式将于2011年12月24日上午10时在桐乡殡仪馆举行,当日下午将在乌镇西栅昭明书院举行木心追思,灵堂设于乌镇东栅木心故居。

1927年2月14日,木心出生于浙江桐乡乌镇东栅财神湾一家孙姓的富庶大家庭,孙家雕梁画栋的老宅,紧挨着孔家花园(茅盾夫人孔德沚的娘家)。木心是孙家的少爷,本名孙璞。1946年,就读于刘海粟创立的上海美专学习油画,但20岁出头的木心因为领导学生运动,被当时的上海市长吴国桢亲自下令开除学籍,又被国民党通缉,走避台湾。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前,才回到大陆。

在1949年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木心任职上海工艺美术研究所,1971年因言获罪,被关进废弃防空洞半年之久,然后又是劳动改造。出了监狱的第一件事情是前往北京,负责修缮人民大会堂,因为他曾经是1950年代北京十大建筑的室内设计师之一。之后,木心任上海工艺美术家协会秘书长。

1982年,木心自费留学来到纽约,那时他已经55岁,在美国举目无亲。不过,1984年开始事情发生了转折。那时,木心的画作开始被收藏家买走,但一对法籍台湾夫妇力劝木心写作。也是在这一年,木心在哈佛大学举行个展,哈佛的东方学术史教授罗森菲奥评价他的画作说:“这是我理想中的中国画。”到了上世纪90年代,美国著名收藏家罗森奎斯收藏了他的水墨山水画30余幅,木心在绘画上的声望就此奠基。

木心的文学作品最早在1980年代末陆续在台湾出版,此前,他的散文已经在美国东岸的华人知识分子圈流传开来。一股木心散文的春天气息进入了中文世界。

1990年代初,木心应纽约一群大陆文艺家执意邀请,开讲《世界文学史》课程,历时5年,学生中有画家、舞蹈家、评论家和历史学家。听课学生最多时达到30余人,双周一课,每堂课4小时,寒暑假停课。每堂课的讲义,木心手写近2万字。陈丹青就是学生中的一位。

陈丹青在《我的师尊木心先生》中回忆说,“1982年,我与木心先生在纽约结识,从此成为他的学生。24年来,我目睹先生持续书写大量散文、小说、诗、杂论。1990年代初,我与其他朋友听取先生开讲《世界文学史》课程,历时长达5年。课程结束后畅谈感想,我说:我可以想象不出国,但无法想象出国之后我不曾结识木心先生。”

1982年出国后,木心说,他从没有想过会再回来,曾经都准备终老海外了。他后来回到国内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家乡的盛情邀请,并商讨还乡定居的可能。直到2005年,木心和乌镇方面落实了木心故居的改建事宜,才促使他决心回家。对于回国,木心说过,“我之回国并非单纯为了安度晚年,而是想实现艺术创造的最后志愿。”可他最后的志愿是什么,现在还不得知。

木心在中美两国之间穿梭,又历经了民国、共和国两个时期,等他再次回归的时候,发现21世纪初的中国跟1982年离开时的,几乎是两个故乡了。对于这样的多重经历,木心说,“我觉得人只有一生是很寒伧的,如果能二生三生同时进行那该多好,于是兴起‘分身’‘化身’的欲望。”

很多人以为,木心作品里的西化,是因为经历了1982年的美国之行后塑成的。其实,西方文化对他的影响可能比人们想象的更早,“人们已经不知道本世纪二十三十年代,中国南方的富贵之家几乎全盘西化过。”木心也说过,“我只凭一己的性格走在文学的道路上,如果定要明言起点终点或其他,那么——欧罗巴文化是我的施洗约翰,美国是我的约旦河,而耶稣只在我心中。”

可在另一部分读者那里,木心又使用着最纯粹的汉语,有时又写着最中国古典的命题,木心说,“我的童年少年是在中国的沉淀物中苦苦折腾过来的,而能够用中国古文化给予我的双眼去看世界是快乐的。”

在美国居住10多年,木心说,乡愁总是有的,但他又说,“乡愁太重是乡愿,我们还有别的事要愁。苦问我为何离开中国,那是散步散远了的意思,在纽约一住十年,说是流浪者也不像。”

木心为中国大陆读者所认识,也只是这十年来的事情,陈丹青曾感慨,“他(木心)出现得太迟了。”木心作品在台湾流行,还是在1980年代末至1990年代初,台湾出版人初安民说,台湾有一批作家受了木心影响。木心的作品无法归类,不论是写作还是画画,自成一家,找不到他的从属和流派,在中文世界绝无仅有。而他的人生阅历,当代少见。“木心是被冷落了的重要作家,每个作品都好,有着文学背后的力道。他在中国大陆是个意外没有受到适当关注的作家。”而大陆正式出版他的作品要等到2006年。

他在大陆出版的第一本书是散文集《哥伦比亚的倒影》,内中选编《九月初九》、《哥伦比亚的倒影》、《上海赋》等最能表现木心行文风格的散文13篇。这本散文集令大陆读者和作家有耳目一新的惊喜,陌生又新意盎然。所以,正如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子善所说,“虽然姗姗来迟,毕竟还是来了。”

陈丹青曾下过这样的判断,“在中国当代文学的时间表上,木心先生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阶段;在空间上,他密集写作与出版的地点不在本土。总之,在他的祖国,他之所以未被淹没,是因为他尚未被认知。”

可就算现在木心的名字被广泛传播,但也只是在一个非常小的文学读者圈内流传,对他们而言,木心这两个字代表着一种文学的传说。木心是横空出世,尽管进入他们视野时,他已经将近70多岁高龄。

木心在美国的英语环境中,积攒了数量不菲的中文作品,但又不急于往国内推销。就算回到了国内,他不进入任何文化圈子,不住北京或上海,却僻居在出生地乌镇故居。对于读者来说,他们需要这样的传说来刺激阅读,更重要的是木心活着,他跟普通读者处于同一个时代。

其实,木心在年轻时代就开始写作,从14岁起,木心创作了100多个短篇和8个中篇,写了整整20本,但在1970年的抄家中全部遗失。等到1980年代,木心来到美国之后,才再度写作。而他的作品却最先被美国大学所重视,他的作品被翻译成英文,成为部分大学的课程读物,在那个年代,可能算是惟一的中国作家。到了1980年代末,他成为所谓“出土”作家名单上的一位,木心的名字和作品通过阿城、陈子善等流回大陆。

有很多评论说,木心是五四文化运动的“遗腹子”,但这其实是误读了木心。在木心的作品中,最不会看到的,恰恰是各种二元对立。中西、古今、文白等这些五四争论的主题,在木心这里恰恰是被消解和调和掉的,它们相互之间是可以对话、翻译的。木心自己也说,“我不是五四的延续或重现,五四是个不成熟的文化运动,在艺术上,哲学上,是一锅夹生饭。”

木心将中国古典文化注入到了白话之中,融入古今语汇修辞。但他的文体又不仅仅局限于白话文和中国文化,同时包含了西方艺术思维。但他的文字又是最纯粹的汉语,从不洋腔洋调。

从某种意义上说,木心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国际华语作家,这不仅指的是他在中国和西方居住生活,更是因为他的语言风格和美学思维的世界性。他以中国文化的底蕴,关切世界性命题。这是长期呆在中国,或者远走异国的绝大多数华语作家所不能达到的。

在不多的几个访谈中,木心一直强调诗歌的重要性,对散文、小说、诗歌、艺术评论均有很深造诣的木心,本质上是个哲学式的诗人,或者说,是个善于美学思维的作家。而这正是当代中国作家缺乏的另一种素养。

木心是诗人,所以他依据《诗经》,加入现代内容写成《诗经演》,每首十四行,整整三百首。他是散文家,形式自由,长短自如,或如《哥伦比亚的倒影》一气呵成,或者只有短短几行俳句独立成篇。木心也写小说,他的短篇小说更接近于西方现代主义小说,可是在里面更能看到诗和散文的行踪,各类现代主义小说技巧穿插于小说片段之中,也有几篇如《七日之粮》、《大宋母仪》完全是中国传统白话文小说。

木心自称是住在绍兴的古希腊人,这并非玩笑话。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英语系教授童明曾多次采访木心,在他看来,木心作品中的“精神气脉既系于春秋、魏晋、汉唐的华夏文化,又源于古希腊的悲剧精神,而思维特征和艺术格调却又是西方现代派的,且与近三十年来最深思熟虑的西方人文思想(如解构哲学等)息息相关。在当今汉语文学作品中,这样的风格甚为罕见”。“木心是以世界精神为体的中国作家。他与世界思想和文学的相通,体现着他与现代的中国思想和文学的相关。”

木心作品目前均由“北京理想国”出版,分别是《哥伦比亚的倒影》、《西班牙三棵树》、《即兴判断》、《温莎墓园日记》、《鱼丽之宴》、《素履之往》、《我纷纷的情欲》、《琼美卡随想录》、《爱默生家的恶客》、《诗经演》、《云雀叫了一整天》、《巴珑》、《伪所罗门书——不期然而然的个人成长史》、《木心画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