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我感知生命的方式”——陈牧甜访谈

时间:2018-09-13 17:02:23 | 来源:艺术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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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陈牧甜

受访艺术家:陈牧甜(以下简称“陈”)

采访人:曹文倩(以下简称“曹”)

采访时间:2018年6月

采访地点:陈牧甜在“上邹家老屋”的工作室

(采访人简介:曹文倩,本科和研究生先后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与艺术管理专业,现从事独立策展工作。)

2016年陈牧甜的工作室从师大搬到了位于王家湾附近的一个待拆迁村中叫上邹家老屋的地方。在我看来王家湾对于长沙的艺术家来说应该有类似于花家地对于北京艺术家而言的特殊区域含义,因为这个区域见证了无数师大美院师生的生活与创作轨迹,附近的后湖艺术区就像北京的798艺术区一样聚集了许多艺术家。因此,长沙的许多艺术家都会选择在这一区域租用一个农家院落、或者一栋村里的房子,稍加改造就是极具性价比又实用的创作空间。

相对于她在师大的工作室,陈牧甜的新工作室是一个拥有氤氲山景的两层独立空间的“豪华”工作室,生活、创作、作品保存的区域分明,从休息区的窗户看外面的山似乎有一种她画中层层叠叠的烟雾笼罩感,在搬进去不久后她就对我说“终于可以邀请你来我工作室看作品了,以前都怕你一转身撞坏我的画!”

然而从她说这句话到等来她第一次的正式邀请时隔了近一年,这一年陈牧甜就像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一样,再次见到我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戴着粘满了颜料的刷漆手套,穿着宽大的休闲装到村口来接我的人是她。跟随她进入到一个种满花草的院子中,似乎进入了一个与一路上坑坑洼洼的村庄不同的世界,当她带我看了最新创作的“关系”系列的作品时,我才意识到可能这时候我才真正认识了这个看似永远欢快的精致女孩。整整一个下午,我从与她就这一批作品的创作交流中看到了一个敏感、较真儿的女孩。当我问到她这一年的生活时,她笑笑说,“这一年的生活就是一直闷在这里创作呀。”

可能因为我爱上了她工作室的胶囊咖啡机,当陈牧甜说起想让我为她的个展做一篇采访的时候,我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所以,这篇访谈,就在我们的一问一答与浓浓的咖啡香之间诞生了。


曹: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有点儿疯的快乐少女,因为你跟人聊天的时候可以天上地下的侃,并且总伴随着你很有标志性的咯咯的笑声。但是随着了解的深入,发现其实你并不是一个那么“合群”的人,你总是很坚持自己观点,有时候不愿意当众反驳他人的时候,就会很沉默,然后眼神就放空了似乎在想自己的。如果要你用几个关键词形容一下你自己会是哪几个?

陈:可能每个人会有很多面吧,在人多的时候我基本就失语了。偶尔说多一点话嗓子就会哑掉。估计是一个人在工作室做小龙女做久了吧(哈哈哈)。总的来说我想应该是安静,敏感,爱幻想和工作狂。
曹:这会不会是我们这一代独生子女很奇怪的一个地方,往往我们的成长都伴随着无尽的关爱,但是却依然感到孤独,在我看来你的成长也应该是幸福快乐的。那除了成长的经历外,你认为你成长、学习的地域环境对艺术创作有影响吗,体现在哪些方面?

陈:这是肯定的。我父母都是老师,从小我就在大学城里长大,成长环境比较单纯,小时候在岳阳师专,那是一个依山依湖的地方。记忆中我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奔跑在山间和水边,那里有我看到过最美的景色和动物,所以后来我无论哪一个时期的作品中都充满了色彩感。此外就是湖湘文化对我的影响,无论是诗歌中那种浪漫主义情怀,还是马王堆出土的充满想象力的艺术瑰宝,都或多或少会体现在我的创作中。

曹:所以我看你15年以前的作品就有许多表现山间嬉戏或者少女梦想的题材,但是15年以后的作品无论是在题材上还是表现手法上都有了很大的转变,能聊一下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吗? 

陈:15年央美毕业后,我搬入了现在的工作室,可能因为接触了许多新的观念而进入了一个沉淀期,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完成一幅作品,那段时间我是很痛苦的,我对作品不满意,对我自己也很不满意,我每天都在不断都否定自己。所以这一时期我的作画过程也是这样:拿到一个新的画框我要先刷底,刷七八遍,再打磨,作画,再覆盖,冲刷,再打磨,再作画,冲刷……反反复复。我就是在这反反复复中,不断地否定自己又从否定中找到肯定,寻找这两者中的平衡。但在经历了这一痛苦的过程后,我似乎找到了一条更清晰的道路,有些东西沉淀下来了。 

曹:尽管如此,但是你15年前后画面中的色彩感却一直延续下来了,我们依然可以在你画面中看到女性所特有的细腻与丰富。你是否介意别人给你贴上“女性艺术家”的标签?

陈:首先我并不喜欢把艺术分成男性女性,这挺无聊的。再者,我还没成“家”呢,人家还是个少女,哈哈哈。“女性”是我自带的特质,性别赋予我更加敏感细腻的特点,这些都是天生的,戒不掉的东西,就像我喜欢粉色,喜欢闪闪的东西,在材料的选择上也偏向更软性的一些材料。尽管我并不喜欢被贴上性别的标签,但是我也并不会特意忽视或者掩盖我的这种特质。

曹:哈哈,我一直觉得刷画框的内心都住着个女汉子,除了创作,少女你平时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音乐。什么种类的音乐我都喜欢,小时候我学跳舞的,那时候害羞,很多肢体动作不敢做,但是柔韧性是真好,舞蹈老师一般都把我安排到一支舞蹈的最中心,专门表演高难度动作,最后舞蹈没练成倒是被杂技队给看中了。后来中学的时候学了扬琴和架子鼓,都是打击乐,练就了一身武林绝技,拿琴竹打苍蝇,一打一个准。读大学我就开始喜欢上摇滚了,总觉得有一身的愤怒不知道往哪发泄。那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去听地下乐团演唱会,我经常边听边跟着魔性甩头,假发甩掉过好多次、高跟鞋也甩断过一次(哈哈哈),假发甩掉的那一刻,感觉跟头盖骨甩出去似的,非常带劲了。现在嘛倒是越发安静了,听听古典音乐,一直想去学大提琴的。

:那在你的创作中有没有把音乐的元素运用进去?

:有啊,我有一系列作品是《游乐园玛祖卡》。玛祖卡是波兰的民间音乐,肖邦改编过,他的玛祖卡轻盈、没有固定的节拍,特别自由、愉悦,就像从天而降的一片羽毛。这太打动我了,也是我最向往的一种生活状态。

曹:我看到你作品在经过了16年的“关系”系列之后,又重新出现了以往那种欢快的情感,《游乐园玛祖卡》也是这之后的作品。还有许多有“恋爱气氛”的作品例如《情书》、《鹊桥》,是不是说你现在的生活已经在逐渐转向你所向往的状态了呢?但是你想要的像肖邦玛祖卡那样轻松自由的生活状态与你那种不断反复、可以说是像苦行僧似的创作过程是不是矛盾?

陈:我觉得艺术没有那么绝对,就像我的创作过程一样,是相互抵消的。就像《情书》,我把符号当做我的文字,每天写一夜,记录我的情感。这些符号也许很有指向性,但是仔细一看,发现什么指向都没有,也不能使你联想到任何具体的事物。虽然我的作品呈现出来的气息是轻松、自由、愉悦、轻盈的,但是创作过程一定是严谨、认真、有章法的。

:确实你对待创作与艺术的态度与你生活中呈现的随意不太一样,所以对于举办个展你也是一直很谨慎,酝酿了很久。这次展览的场地选择上你就反复考量了很久,我一直以为你会在专业美术馆中做展览,但是最终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非常规展厅进行?这会带来很多你没法掌控也不擅长的问题,你是怎么想的?

陈:是的,这次展览我选择了一个民国的建筑,她是曾经湖南的第一纱厂,如今也是中国的“工业遗产”。它不是一个寻常的展厅,需要改造,改造起来也有一定难度,因为是“遗产”不能随意破坏,不能打钉,不能弄脏地面,在改造的同时,不能破坏已有的墙面等等。我又当工程师又当设计师,还要当艺术家、当网红(哈哈哈)。不过我觉得这都不困难,我喜欢挑战。我就是想把展厅当做一个正在进行的作品。她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从认识展厅到熟悉她,改造她,利用她,最后她与我融为一体,这每一个环节都不能缺少。 

曹:那我已经很期待你这次展览呈现的效果了,你说的将展厅当做一个正在进行的作品具体是如何体现的呢,能不能先剧透一下?除了对展厅的改造外这次还有没有一些其他的尝试?

陈:比如在展厅中我保留了曾经因为处于江边而被水淹没留下的水位线痕迹,这个痕迹贯穿整个展厅,不易被察觉,却又是不可忽视的存在,它试图唤起观众感受到这个建筑新的心跳的,这与我作品中想要表达的对生命的感受是一致的。而所有的展墙也都是用的我作品中具有代表性的色彩,以此来保证展览的整体性。

除此之外,这次展览还展出了一些新媒体、装置作品,这些都是我的一些新尝试。

曹:这些新媒体和装置的创作与你以往擅长的创作手法并不一样,为什么会想要做这种新的尝试呢?纯粹是为了挑战和紧跟潮流吗,还是说这些尝试其实与你以往的作品有内在的一致性?那这种一致性是什么?

:我不觉得表现手法上需要受到什么限制,那些都是媒介,为思想服务罢了。无论我选择哪种材料和手法,都是为了更好的表现主题思想。以往我的架上作品采用了坦培拉的创作方式,这种不断的覆盖、增加的间接画法使作品产生更丰富的层次与内涵,也更符合我的观察方式与审美追求。而这次的一些装置作品中采用的树脂、亚克力、纤维亦或是其他材料最终的呈现效果,也还是与坦培拉的间接画法呈现的效果类似,是以一种更含蓄,多层次的方式表现情感。无论是哪一种创作手法,他们的内在是一致的,这种一致性是对生命的关注,特别是对微观的、易被忽视的生命的关注,我想打开它们的世界,我想把展厅打造出一个微观世界的嘉年华。

曹:你说的对微观生命的关注很有意思,似乎艺术史上艺术家不断的在探索新的观看世界的角度,他们总是与常人的视角不同。先是试图在二维平面中表现三维,后来又试图以上帝的视角俯瞰世界来表现一个平面的世界,而现在你正在尝试关注微观世界,这种探索是你有意识的一种挑战吗?

:可以说是有意识的,也可以说是顺应我所处的时代的变化。首先我性格里面的细腻与敏感让我总是会察觉的一些细微的生命与情感;其次从艺术史的发展来看,当年热气球与飞机的发明让人类实现了俯瞰世界的可能,这给艺术家表现世界提供了新的视角,而今天高科技的发展,特别是生物科学的发展如此迅猛,我们已经发现了一个细胞的无限种可能,像上帝一样制造生命都不再是科幻,所以艺术家的观看视角是不是也应该再一次改变了呢?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一件树脂作品直接表达了我的这种观点,观众需要用放大镜才能够看到作品的内容,我希望打破人们日常观看的习惯。

:但是你作品呈现给我们的并不是一个理性的观察者的视角,而是热烈的、充满情感和置身其中的,这些情感给人的感觉就像你说的嘉年华一般。你作品中表现的艺术符号都是一些你观察到的微观生命吗?它们是否有具体的灵感来源呢?

陈:是也不是,它们并没有具体的所指,不是某一种微观生命的抽象化,而更多的是一种“情感符号”,它们来自于我的观看视角然后重组、变异、再现,并试图唤起观者对它的情感体验,这些符号的灵感来源可以是一粒微尘、一个音符、一次触动,也可以是我童年的山川、河水、游乐园。所以你说得对,我并不是一个理性的观察者,我总是幻想自己是微观世界中的一个精灵,而这个世界依然是我内心那个缤纷多彩的世界。就像《情书》这件作品的灵感来源可能是在一次展览上看到北魏石经拓本,这种拓印的创作方式打动了我,每一次的拓印都弱化了原本书写内容而有了新的意义。作品中不断被覆盖的内容重组后又成为一种新的情感符号,保留了我创作他们时带有的一些或许期待、或许欢快的“情感”却又更有意味了。

:我相信观众也能够在展览中感受到你作品中的情感,最后要不要给我们一点观展指南,你希望观众以怎样的方式来参观你的这次展览?

:我希望以大家放松的心态来参观,毕竟我如此用心制造了一场嘉年华,怎么能不好好享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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