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期研究古代艺术史,几乎没有为任何一个艺术家写过两次评论。但是,对当代书法家管峻却写过多次,今天还要再写。原因是,他的艺术生命仍在不断延续。
管峻的书法,基于唐楷。我在《书法史述》中曾经论述,伟大的唐代要建立百年法度,体现在书法美学上,设定的第一书体就是楷书。唐朝在建立之初就已经拥有了欧阳询、虞世南这样的楷书大家,不久又有了褚遂良。至于颜真卿和柳公权,则是一、二百年后的事了。管峻的楷书,显然是从研习褚遂良和欧阳询开始的,充满了初唐时期的青春生命。
这种青春生命来自于时代的脉搏。就自然年龄而言,当时欧阳询和虞世南已经是长者,但那种轻马长鞭的欢乐气氛还是浸润到了他们笔下。我们看管峻的楷书,明丽柔雅而不求重力,匀停舒缓而不着凌厉,一眼就是初唐的日月。到了颜柳,时代风云骤变,笔墨筋骨贲张,就与管峻关系不大了。
我赞赏管峻的这个起点,使我们当代的书法,有了一个平静、愉悦、优美的古典坐标。当代人学习古典艺术,最容易追慕一种意态特殊的风格,而又常常把这种风格变成一种执拗的习气。习气再美再浓,也会缩减继续伸发的空间,越走越窄。管峻的路却越走越宽,原因之一,是他在起点上不追求特殊,不沾染习气,因端正而无限。我想,这也是初唐给他的惠赠。
管峻从端正的起点出发,果然山水渐阔。这些年,他的行书、草书、隶书都蔚成气象。他的行书和草书,从唐楷自然延展,而不刻意摹仿晋代二王的名士风度和唐代怀素、张旭的无羁奔放。因此,这种延伸,反倒有了管峻自己的逻辑和格调。挥洒而不嚣张,枯浓而不显摆,仍然洋溢着一种青春的生命力。
能够做到这样,还与管峻自身的生命状态有关。他年纪还轻,是一个合格的篮球运动员,平日行止,健康、干净、明亮,而不像有些艺术家故意把自己扮老、弄脏、搞怪。因此我想说,生气勃勃的管峻,活生生就是一个初唐。他的书法,是他的生命与初唐相遇之后的直接外化,因此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诱人气息。来得很远,又来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