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在中国国家博物馆展览之后,我陷入了一段忧郁和失落的时期,从那样一个辉煌荣耀的台阶上走下来,我的雄心壮志该如何继续延展还不得而知。记得当时我曾经说过:“站在国博的台阶,我看到了全世界。”这个豪言壮语并不可笑,也不自大,关键在于如何去准备和实现那些梦想。
2013年的春节,我回到纽约住了一个月。春节期间我一直在感冒,我咳嗽,喉咙吐出的痰是那么“霾态”。我不想描述那些,那些是过度劳累以及我热爱的北京给我的,我必须接受。春节我先在洛杉矶度过,每天睡在酒店里不想醒来,虚汗常常湿透了床单,松软的床被我睡了一个潮湿凹陷的坑,我不喜欢加州,不喜欢好莱坞,尽管日落大道城就在酒店门外,可是我宁愿睡觉,反正我感冒了,还很重,于是我吃药,喝药水,喝鸡汤,心里盼着回到纽约。
熬过洛杉矶又到了拉斯维加斯,我是一个吝啬的赌徒,每天给自己100元美金的预算,拉老虎机。很快我又回到了酒店房间,窗外是一片平川,是灯光的海洋。站在那里我猜想,同样的光亮映照着每一个望向它的人们,而它映照着人们不同的境遇,电影里也已经描述了太多。我是一个幸运儿,我什么都不缺,我也不敢去奢望意外之财,可是也不能说我不是“赌徒”。那一刻,我望向窗外,我其实在思量着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进行下一次出发。在拉斯维加斯,为了打发时间,我每天去蒸桑拿和按摩,几天后终于登上去纽约的飞机。我的脸由于先前的感冒脱水,以及过度地蒸桑拿而出现各种爆皮以及一块块儿的红色敏感状,我对老伴儿说:“不好意思啊,以后我的脸就这样了。”
到了纽约的第二天早上,我就奔向我的皮肤科医生,我的皮肤马上就好转了,对此我从不担心,让我焦虑的是,我的感冒还没有痊愈。我不能喝咖啡了,我的嗅觉和味觉本能地不接受咖啡,可是我的生活习惯,我的记忆离不开咖啡。
我决定一个人留在纽约,纽约的冬天很冷,我的貂皮大衣被我当成军大衣,为我遮风挡雨。我住在纽约下城这几年最喜欢的酒店,每天步行去画室练习素描,一天六个小时两节课,有时候九个小时三节课。那是一个给画家练习人体素描和速写的画室。人体模特都很有特色,黑人白人,男人女人,胖的瘦的都有。练习时间有从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到四十分钟不同的时长,提供不同的练习方式。
我把自己归零,从地面开始。这个画室比地面更低,在地下室,需要走入一个陡峭的长楼梯。我每次抓牢把手,坚定地避免着滚楼梯事件的发生,这里来的画家什么样的都有,职业画家,年轻画家,住在附近的很多知名艺术家也来,但彼此很少有交流。每节课只有一次15分钟休息,大家都安静地专注于模特和笔下。这里就像是艺术家的“健身房”,操练着技法,也是一种休息。
这个过程中,在老师的提醒下,我尝试用自己的左手绘画。我发现自己的左手那么有意思,那么自由,左手画出的线条没有胆怯没有顾虑,自由流畅,似乎不可控却又能很完满地收尾。我对自己的左手非常满意。由此我想,每个人都有一个特别之处,还没有被发掘,或许是被岁月埋没了吧?我特别高兴。
艾敬的左手速写
我在纽约的每一天都那么开心,想念家人,挂念老伴儿之外,我是那么开心。酒店里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好。我算是大方,每次多给几块小费,算下来不是很多钱,却赢得那么多。我特别会计算小数点之后的钱,也很善于运用小数点之后的钱,因此我得到一个昵称是“点后”。我对小数点以前的钱很茫然,我可以用几十万去买绘画材料,买最好的,我坚信只有最好的才能叠加成最好。我毫不客气地“土豪”一般席卷画材店,仿佛钱就是一个“王八蛋”。我从巴黎买到纽约,店员都以为我是大艺术家,都跟我提曾梵志。几百公斤的绘画材料运回国内被海关调查了几个月,出具各种证明去解释画材乃自用而不是贩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