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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息时代艺术可以变成什么样?他给出的答案是:制造梦境

在信息时代艺术可以变成什么样?他给出的答案是:制造梦境

时间: 2017-05-17 16:44:38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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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被允许在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画作前奔跑或尖叫的孩子,终于可以放肆地打破美术馆中的各种禁令。

在日本国东半岛 teamLab Gallery Matama Beach 的一个展馆中,他们可以在黑暗的房间中随性地探索。生长在国东半岛上的鲜花,会从一个个花骨朵开始,在地板与墙面上慢慢地盛开,当孩子们伸手触摸或从它们身边跑过时,一片片的花瓣会从花托上散开,樱花的粉色、油菜花的金黄色以及其他花朵的色彩将交错在一起,在一阵模拟流星滑落的“哗啦啦”乐声中,组成一幅无比绚丽的画面,最后回归黑暗并开启下一次盛开的过程。

“花朵凋落时的场面设计得很美,人们甚至会感激那些(在展馆中)奔跑的孩子,因为他们的奔跑带出了这样美丽的场景。”日本新媒体艺术团队 teamLab 的创始人兼 CEO 猪子寿之说道。

面对这个由 teamLab 设计的互动装置“Flowers and People, Cannot be Controlled but Live Together”,人们不再只是一个个观赏者,除了可以卸下欣赏《蒙娜丽莎》等世界名画时的故作深沉,像孩子一样随心所欲地到处走动、用指尖拂过布满花朵的墙面之外,实际上,他们也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

那些投影在墙面和地面上的花卉图案,并不是对预先制作好的影像的重复放映,而是根据每位访客的举动——比如保持一定距离的凝视、触摸或踩踏花朵等,发生的实时的变化。这种随机性使人们所见的每一瞬间都具备了独一无二的属性,错过之后就无法看到第二次。

而在这个持续上演着花朵生命轮回的互动空间中,猪子寿之总会捕捉到许多趣事。

在纽约的 Pace Gallery 展出时,这个装置曾突然“失灵”,色彩斑斓的花朵全部凋谢,最后只留下漆黑的墙面。挤在展厅中的人群,在黑暗中静默了几秒后,开始了交流:

“是不是我们人太多了?”

“要么我还是先去别的展厅,过一会儿再回来。”

……

大约三分之一的观赏者自主离开后,花朵又慢慢地从安静的角落生长了出来。

而在另一次展览中,猪子寿之的一名下属在搭好装置后,由于过度疲劳,不小心躺在展厅的地板上睡着了。他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等到人们发现他时,他的身上已开满了花朵。“那些花开得格外旺盛,比我们之前所看到的任何景象都要美丽。”猪子寿之回忆道。

“但如果他在《蒙娜丽莎》的画像前这样躺着睡觉,肯定会被保安扔出去。”他随后补充说。

2014 年 10 月,这件沉浸式互动装置作品在国东半岛艺术节上首次展出后,大获成功。观展后,人们用上了“美丽”、“梦境”等词汇来形容这个装置,有人甚至感叹“好多年都没有这么感动过”。艺术节结束后,这个装置就成为了国东半岛 teamLab Gallery Matama Beach 的永久性展品。

当这个作品来到纽约的 Pace Gallery 之后,西方的观众也给出了相似的反馈。他们表示“从未在美国看到过如此有创造力的东西”,它“非常特别”,因为“你得参与到作品中,才会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这种因模糊了作品与观众之间的界线而诞生的参与感、根据不同个体行动的随机性而变换出的未知效果,以及最终在个体与作品、个体与个体之间形成的感官甚至情绪上的维系,在这个装置作品之后,频繁地出现在 teamLab 的其他作品中。

在布满几千盏灯的“Forest of Resonating Lamps”装置中,人们每走近其中的一盏灯,那盏灯的颜色与声音就会发生变化,就像在一个安静的水池中投入一粒石子一样,这一盏灯的变化会像涟漪一样一层层往外传播,其周围的灯盏也会一个接着一个地变换出相同的颜色与声音。而当相似的效果从展厅中的另一端产生时,即表明这个空间中有他人的存在。

类似的体验还被 teamLab 移到了更开阔的空间中,当人们在下鸭神社的步道上行走时,道路两旁树木会因观赏者或动物的接近而变换灯光的色彩,并发出特别的音色。这种变化也会在树木间延伸开,而在观察到变化从树林的另一处传来时,人们会比往常更敏感地意识到空间中其他生物的存在。

与常规的艺术作品相比,这些通过数字化手段实现的装置显得不可思议,甚至带有一点“炫技”的意味。

“TeamLab 是一家制作数字化产品的公司,由各个不同领域的专家组成,有程序员、机器人工程师、CG 动画师、数学家、建筑师、网页设计师等。”每次在公开场合介绍自己团队时,猪子寿之总会罗列出这一长串带有技术背景的成员身份。

这样的多元组合,是猪子寿之带领 teamLab 创作出上述互动装置作品的关键。尽管每一件作品各有差别,但是每一个项目的制作流程都大体一致:在制作开始前,他们均会敲定一个大致的目标,随后一个根据项目需要、由不同领域的专家组成的项目团队会被组建起来,而装置的最终效果,则会依据技术的可行性,在推进的过程中被慢慢敲定。

在实现代表作 “Flowers and People, Cannot be Controlled but Live Together”的过程中,为营造出花朵因感应到观赏者的存在而产生的变换效果,工程师们需要在计算机上不断地测算传感器的摆放位置,并跑到办公楼的天台上模拟对应的效果并展开进一步的调试。

而在完善这一感应功能的过程中,猪子寿之又萌发出了一个新的点子,他希望当人们站在投影出的花卉影像前时,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身影,并形成一种置身于花海中的错觉。于是,设计团队将投影的屏幕与一层特殊的镜子薄膜结合在了一块儿,最终当人们站在投影屏幕前时,倒映在镜子中的人像与投影在屏幕上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而人与作品之间的界线也因此进一步地模糊了。

这些装置作品背后强大的技术支持,与猪子寿之不断冒出的设计构思与艺术理念组合在一起,一度成为令 teamLab 想要进驻的艺术场馆感到难以界定的一种存在。

纽约颇为先锋的艺术画廊 Pace Gallery 的董事长 Marc Glimcher 表示,在 2012 年左右第一次看到他们的作品时,他的反应是——“这不是艺术”。就像安迪·沃霍尔当年绘制 32 罐金宝汤罐头或是达米安·赫斯特在水族箱中放入一具虎鲨标本一样,teamLab 的作品也给艺术界带去了一些不适。

因而 2014 年,当 teamLab 受到 Pace Gallery 的邀请,带着六个装置作品到纽约举办个展时,猪子寿之表示自己“有一点紧张”。不过开幕那天,前来看展的人比预计的要多得多,而当整场展览结束时,累计的参观人数达到了当时 Pace Gallery 历来夏季展览中的最高值。

Pace Gallery 的执行副总裁 Peter Boris 认为“画廊就是一个实验室”,teamLab 不同寻常的作品在其中“抛出了艺术创作中最本质的问题——艺术是什么,在信息时代,艺术可以变成什么样”。而无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teamLab 与 Pace Gallery 在纽约的首场实验无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猪子寿之的欣喜被镜头记录了下来,他开心地笑着表示“没想到会获得这么多的关注”,不过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对着镜头若有所思:“这只是一个开始,只有获得更多这样的关注,我们才能存活。”

他所说的“存活”针对的并非 teamLab 整个公司,而是他们所推出的艺术作品。从 teamLab 2001 年正式成立开始,十多年间,猪子寿之一直带领着团队做艺术项目。“但是艺术一直赚不到钱,(当时)也不知道怎么赚到钱,而且做出来的作品也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做展览,所以必须得靠艺术之外的东西来赚钱。”猪子寿之在接受好奇心日报采访时回忆道。

如今已扩大到 400 多人的 teamLab 团队,一半以上的成员从事的是广告业务,只有大约四分之一的成员专注于艺术项目的开发。不过猪子寿之对 teamLab 的艺术发展道路有了比过去更清晰的认识:“我们最终的绘画工具,将会是光,画布可以是任何一种东西,我们想要让这个成为一种新艺术。”

没有质量和重量的光,能以任何物质为背景,在上面投射出不同的图案,并不会对这些物质造成折损。在音乐节现场,它们成为可以自由变化色彩的光束,在空气中变换出不同的造型,更高级一点,与声音及传感器相配合,这些光束还可以变成琴弦,经人们伸手触碰后,会发出对应的声响。

在主题公园等旅游景点,以从水池中喷射出的巨大水幕为背景,光线可以在上面投射出不同的人物或动物造型,排演出一场极具动感的历史故事。

而在我们不久前曾介绍过的东京的一间餐厅中,以餐桌、餐具和墙面为背景,灯光可以变换出鲤鱼、樱花、瀑布、森林等自然之物,与菜式及音乐相搭配,为食客带去更独特的就餐体验。

猪子寿之口中的这种“新艺术”,在积累了越来越丰富的技术经验之后,为整个团队的发展创造了一种更为良性的模式——将在艺术创作中研发的数字技术运用到不同的商业项目中,随后把所获的经济回报,投入到新的艺术项目中,推动整个团队技术与艺术的共同发展。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终的目的,猪子寿之表示他真正想要实现的,是“通过技术打破人们的思维定势”,并“用艺术塑造人们的价值观”,因为“人们价值观的小改变将带来社会巨大的变化”。

  猪子寿之

从德岛市考入东京大学之后,猪子寿之慢慢适应东京的生活,并开始接纳新的价值观。在井然有序的大都市中,他开始相信:“和平是因为法律的惩戒而诞生的,先有限制,再有秩序,只有有了秩序才会有和平。”

每年夏天回到德岛,尤其是当这座城市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传统盆舞庆典“德岛市阿波舞”祭典时,他的这种价值观就会受到冲击:无数组舞蹈团队穿着各自的演出服装走上街头,演奏着各自的音乐,并跳着各自的舞步,“本应该是一团乱的,但是整体却无比和谐”。

“我意识到,(无需秩序的限制)很可能过去的和平本身就是和谐的,这些原始的舞蹈是对创造一种新和平的暗示。”猪子寿之说道。

由此,他想通过互动艺术装置,慢慢改变人们对他人及世界的看法,就像 teamLab 极力想在艺术空间中消除不同个体之间的界线所做的努力一样,猪子寿之想让那些存在于艺术装置中的理念,最终延伸到现实世界中来。

在接受采访时他说:“现代人把界限想得太多,将自己的身体和世界的界限、世界与他人的界限看得太重。我们就想打破这种界限,让大家意识到自己是世界的一部分。”

利用互动式的艺术装置,猪子寿之希望先能改变人们对身处于同一艺术空间中其他个体的看法:“在传统的艺术作品欣赏中,你只会把其他人视作障碍,如果在你观赏艺术作品时,身边刚好没人,你会觉得自己非常幸运。”

而在 teamLab 的互动装置中,一个人物的出现会让作品本身发生改变,通过设计,他们可以让这种变化变得很美丽。“如果这个人的出现能让这个变化变得美丽,那么这个人的存在也会因此变得美丽。”猪子寿之解释道。

他有一个大胆的设想,就是将 teamLab 的数码艺术延伸到整座城市,声光装置的效果将不受封闭空间的局限,延伸至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在城市中,我们时常会无法忍受身边一些人的存在,但是如果我们能把整座城市用 teamLab 的数码艺术包裹起来,那么人们的存在就可能会被视为一件积极的事。”

他说:“我希望我们的作品能够促进这个社会的改变,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最后我究竟想要什么呢?我想要一个新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