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布里埃尔和她妹妹维拉公爵夫人》 作者不详 创作于1594年 藏于卢浮宫
在卢浮宫里,这是一幅让正人君子不敢驻足观望却又过目难忘的画。它是如此堂而皇之地启发着人们的情色想象:收起的红色帷幕下面,有一只白色亚麻布衬边的木质浴桶,浴桶里站着两位裸身的年轻女子,肤质细嫩,体态丰腴,面容姣好。让观者虎躯一震的是一个调皮的小动作,左边棕色头发的女子居然伸手捏住了右侧金色头发女子的乳头。而被捏乳头的女子脸上全无愠色,相反,她神情安然满足,左手还拿着一枚婚戒,外翻的手掌暴露了炫耀的内心。两位女子身后的壁炉旁,坐着一位正在做针线活的女仆。
关于这幅马赛克作品,已有行家进行了解读。被捏乳头的女子叫加布里埃尔·德斯特蕾;捏她的女子是她妹妹维拉公爵夫人。如果套用“乳头=母亲”“戒指=婚姻”的公式,你难免会推导出一段奉子成婚的佳话,啊,好事将近。男主角是当时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不消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
但人间事不可能总如画面那么美好,事实上,这幅画本身就是一位不知名画家的臆想。
从身形看,加布里埃尔显然是一位初孕妇女,此时跨进浴桶里洗澡是在挑战人们的生理常识。更重要的是,要考察私人生活史背景——莫说加布里埃尔的时代,即便她肚子里的孩子成年之后,洗浴依然是法国人生活中的禁忌。在那个时代,法兰西是欧洲着名的惧水民族,他们认为水是对人体极度有害的东西,一旦水渗过皮肤就会侵蚀内脏,带来瘟疫,导致疾病,直至一命呜呼。所以,洗澡跟自杀无异。个人卫生,“正确的做法”是用一块浸透了香粉的法兰绒布擦拭身体。鼻子实在扛不住,只能靠勤换衬衣了。当然,有身份的人才这么做,譬如我们的男主角亨利四世。
鲁本斯作品,《伊夫里之战中的亨利四世》。
1590年的伊夫里之战是法国宗教战争中的一个重要战役;此役的胜利替新教徒亨利四世确立了王位,波旁王朝随即开始。鲁本斯作品,《伊夫里之战中的亨利四世》。1590年的伊夫里之战是法国宗教战争中的一个重要战役;此役的胜利替新教徒亨利四世确立了王位,波旁王朝随即开始。
谁都看得出,亨利四世时代,人们生活在怎样一种嗅觉环境里。最吸引人的味道,毫无疑问源自亨利·德·波旁先生的身体,此人后来成了法国最伟大、最贤明的君主亨利四世。1572年,当时还是纳瓦拉国王的他与法国瓦卢瓦王朝小公主玛格丽特·德·瓦卢瓦完成政治联姻。新娘表达对新郎的嗅觉体验时,用了个绝妙的比喻:犹如睡在一块腐肉旁边。实事求是,新郎的确是块腐肉,而新娘是块清新些的腐肉,都是惧水民族嘛。区别自然有,在信仰层面,新郎是胡格诺派新教徒,而新娘是天主教徒。两派的仇恨,是当时法国政局的基本面。相关信息,读者可观看电影《玛戈王后》,在领略阿佳妮曼妙身体的同时,亦可欣赏一下在1572年“圣巴托洛缪之夜”天主教徒对新教徒的血腥屠杀。
电影《玛戈王后》剧照
气息不相投,信仰不相容,这场政治婚姻注定是不幸福的,佐证是到1589年玛格丽特之兄亚历山大(亨利三世)遇刺身亡,亨利·德·波旁继承法国王位时,两人仍无子嗣。于是,女主角加布里埃尔登场了。1589年,加布里埃尔16岁,顶着法国首席美女的名头,在她情夫的引荐下认识了亨利四世(事实如此)。很快,美女成了国王的生活秘书兼胯下之臣。不出几年,亨利四世迎来了治国大业和家庭生活的双丰收。1593年7月,亨利四世在圣丹尼教堂宣布改宗天主教,并规定人民有信仰新教的自由。他一句作秀的话成了世代相传的名言:为了巴黎而做弥撒是值得的。1594年2月,亨利四世又在全法国百姓的欢呼声中加冕。法兰西正式进入波旁王朝时代。凑巧的是,此时加布里埃尔怀上了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后来的旺多姆公爵恺撒。《加布里埃尔和她妹妹维拉公爵夫人》所描绘的即是画中人初为人母的喜悦,以及一些不着边际的政治幻想。
加布里埃尔是否会替代玛格丽特成为王后?历史给出了一个蹊跷的答案:加布里埃尔与亨利四世幸福地相守着,接二连三地生养孩子;同时,玛格丽特与亨利四世不幸福地维持着。1599年,加布里埃尔怀上了与亨利四世的第四个孩子。很不幸,她在临盆时癫痫发作,未及见亨利四世最后一面便饮恨身亡。当年年底,亨利四世终于解除了与玛格丽特的婚约。
在与玛格丽特离婚后,亨利四世越来越成功地扮演了“法国的复兴者与解放者”。他彻底结束了教派仇杀,实现了宗教宽容,为法国迎来了和平和经济发展。波旁王朝的开创者是法兰西历史上最受爱戴的君主,没有之一。
路易十三
有趣的是,替代玛格丽特成为王后的是玛丽·德·美第奇,她是玛格丽特的母亲凯瑟琳·德·美第奇的侄女。玛丽也为亨利四世生了很多孩子,长子就是路易十三。最终为波旁王室实现基因摆渡的,不是加布里埃尔,是玛丽。